顾云庭盯着那束花,终是没多问。
去书房后,他将秦翀和关山叫过去,确认最近的诸多琐事都未泄露,便才稍微安心。
或许是因为瞒着她宛宁还活着,顾云庭总是觉得心虚,尤其看她明净的眼睛,小鹿一样看向自己时,他便觉得自己肮脏可耻,他避着那眼睛,避着她欢喜的憧憬。
邵明姮没有睡,根本睡不着。
她觉得很可怕,就好像全心全意相信不会背叛的一个人,从头彻尾全是假的,他说会救哥哥,她信了,从未怀疑过或许正是他动了哥哥,要杀哥哥。
只瞒着她,哄着她,为了这张脸吗?
她惶恐,愈发烦乱。
但她想不明白缘由,他为何非要杀哥哥,虽从前意气用事时拿这话噎他,但其实从内心深处来说,邵明姮不信他是这样的人。
翻来覆去一整宿,翌日顶着乌青的眼圈起来。
顾云庭已经出门去了,问过罗袖,知他往龙华寺方向,邵明姮简单吃了几口饭,便也出门要去。
秦翀不敢懈怠,寸步不离地跟着。
如往常一样,到了寺中,邵明姮去上香,他在外面候着。
只是这次时间用的久,小娘子出来时,已然过了一个多时辰,她低头出来,匆匆上马,回程途中一句话都没说。
秦翀摸着后脑勺,看门窗在面前合上,愈发纳闷。
待顾云庭回来,他便老实禀报了今日行踪,顾云庭忽地回过身,站定后问:“她只去烧香,没有去别的地方?”
“没有,烧香时我就在门外等着,其余时候我也都跟着。”
秦翀说完,又道:“我觉得姮姑娘最近有些怪,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劲。”
顾云庭沉默少顷,拾阶而上。
邵明姮闭了眼,同时拉高被沿遮住半张小脸,那人便走过来,坐在床头,冰凉的手指触到她腮颊,她避开,终是没忍住,倏然睁开眼,直直瞪着。
顾云庭面无表情,“有话与我说?”
邵明姮坐起来,抱着薄衾与他面面相对。
顾云庭不动声色,从头到脚打量着她,就在要开口询问时,邵明姮忽然往前靠了靠,那张小脸便近在咫尺,连每一根睫毛都清晰可见。
“郎君有话同我说吗?”
顾云庭不解。
邵明姮握住他的手指,他低头扫了眼,想回握住,她又抓着那手指覆在自己脸上,滑腻如玉的腮颊,清澈见底的眼眸,他尽量克制着冲动,想看她究竟要做什么。
“郎君,哥哥还活着吗?”
顾云庭怔住:“为何这么问。”
“今天我去上香,求菩萨保佑他安乐,在大殿中我做了个梦,梦见你把哥哥杀了,你会吗?”
她茫然地看着他,目不转睛。
顾云庭摇头:“不会。”
邵明姮笑,随后环住他腰身,弯起的唇角下沉,眸眼清冷。
他们不知道龙华寺的大殿有一道暗门,从暗门可通向杏林,她也只是试试,没想过会有收获,偏不凑巧,竟看见了他和嫂嫂。
那一瞬,邵明姮整个人是懵的,就像在梦中。
但嫂嫂和顾云庭的对话却又如此真实,所有想不通的都想通了。
嫂嫂还活着,所以他动摇了,即便当初没想过要真的伤害哥哥,如今怕也是办不到了。
他要嫂嫂,哥哥便得死。
一夜缱绻,晨起时邵明姮难得主动,环住他的颈,亲了又亲,喃喃道:“花朝节,我想和阿萝去看花。”
“让秦翀陪你一起。”
“好。”
唇瓣被咬住,她合上眼,遮住难忍的情绪。
那日顾云庭本是赶不过去的,但又想到花朝节的热闹,怕乱花迷人眼,遂早早辞了宴席,专程赶去寻她。
亏得阿萝帮忙,邵明姮得以摆脱秦翀,她提心吊胆往后园走,怕被别人发现,便时不时回头看一眼。
此处院落偏僻,正是说话的好地方。
她蹑手蹑脚提着裙摆,刚绕过甬道,便看见有人站在那儿来回踱步。
听见细微响动,他回过头,看到邵明姮的一刹,眼神瞬间明亮起来。
“邵娘子,你来了。”他语气热情,但不唐突,上前相迎,走近了又忙低身退后,两只手握了松,松了握,上下唇不停碰合。
正是崔远。
也不知怎的,甫一看见邵明姮的脸,他脑子就有些浆糊,说话前言不搭后语,脸也热燥燥的。
申萝与他递信时,他吃惊不小,待看明白信里的请求,更是夜不能寐。为了今日的花朝宴席,他特意换了身靛蓝色滚银边襕衫,头发包在幞头内,清爽俊朗,他也知道邵明姮约见他的缘由,但便是如此,他仍心神澎湃,难以平息欢悦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