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正常人来说,被关了这么久亲儿子们才刚来看她一眼,多少会阴阳怪气一两句,刺刺他们。
贺太后却没有。
仿佛她压根未曾失势,未曾被关。
她甚至也一字未提这些年里的旧事,见着俩儿子儿媳都不说话,她便看向了沈阅这边,语气平静的道:“是闻时鸣的外孙女是吗?”
“是!”沈阅没想到她第一个开口点到名字的是自己,连忙站起来。
秦照也一并跟着她起身,二人这次直接跪下,端端正正给贺太后磕了个头。
这期间,沈阅已经最大限度的调整好心态,重新跪好后才不徐不缓的开口:“儿媳沈氏,自幼养在外祖父膝下,承其教导,又蒙皇家与安王殿下恩信,有幸嫁入皇家,今特来向母后请安,倾听教诲。”
她的态度大方得体,不卑不亢。
既不怯场,也未露出任何恃宠而骄的得意。
可谓进退得宜,十分之完美了。
柳皇后看在眼里,又不免想到那个糟心的柳茗烟,心里又是一阵添堵。
贺太后居高临下受了她的礼。
她不笑,但态度却始终如一,也不刻薄,只是从容又随和的点了点头。
“嗯,你的眼光是不错。”这话,她就是对秦照说的了,“闻家教养出来的都是好姑娘。”
语气——
不咸不淡。
不轻不重。
在场的除了不明内情的柳皇后,另外三人都立刻明了她这是话里有话,指的是闻清欢。
沈阅尤其最清楚——
她虽然在京城闺秀中间的名声不差,可毕竟年纪小,在真正嫁人管家做出为人妇的表率之前,幽居深宫多年的贺太后不可能过分关注她,充其量也就是秦照成婚,皇帝得叫人禀明她一声安王妃的出身罢了。
而闻清欢死去多年,可能的确是被皇帝两父子的薄情寡义伤到了,如今听得贺太后对她母亲的褒奖与肯定,沈阅也是心头蓦的一热。
她也不能点破什么,只是比方才更郑重的又磕了个头。
贺太后看在眼里,眸光微不可察的变了一变。
只是转变的太微末,太迅速,在场的所有人都未曾察觉。
她将两人唤起。
皇帝那里自然也听懂了她是在点人,只——
沈阅听到的是她旧事重提,言语上肯定自己母亲和闻家的牺牲,皇帝则是心头一紧,听到的就是对他们父子的敲打了。
他脸色立时便微微有了几分僵硬。
几人就这么干坐着,也没人进来奉茶,甚至素樱自迎了贺太后出来之后也避嫌退到了院子里。
前后也就说了这么两句话。
但秦照与沈阅这事儿却算是交代清楚了。
贺太后特别干脆的直接道:“你们的孝心哀家知晓的,哀家这里也一切无恙,不必惦念。”
这,便是个变相的逐客令了。
本来就是十几年连面都不见一次的所谓母子,想要亲近不生疏都难。
秦照虽然略显迟疑了一下,但也并未坚持什么。
皇帝和柳皇后也自座位上起身,大家一起行礼告退。
走之前,皇帝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只是不知道为什么,看了贺太后一眼,却是欲言又止。
正待一行人将来离开时,却是贺太后再次开了口。
她说:“皇帝,你留一下,哀家与你再说两句话。”
皇帝肉眼可见的露出了几分紧张,下意识的更加挺直了身体。
沈阅转头去看秦照。
却见秦照神色淡淡,似乎并未介意什么。
他只是垂眸冲她露出个安抚的笑容,然后牵着她手,直接走了出去。
柳皇后当年就怵她这个强势的婆婆,本以为她在这里关了十多年,怎么也该磋磨的没了锋芒,谁曾想这次一见面对方给她的压迫感反而比当年更盛。
尤其这座长宁宫里的氛围,更是压得人心慌。
是以,她也是面有忧色瞧了皇帝一眼,然后便先行离开了。
三人先后出了长宁宫大门,秦绪还等在外面。
他先是看见了穿着同色衣裳牵着手走在一起的秦照与沈阅,本来就阴暗的眸中立刻浮现一丝锋利的冷意。
之后,他径直迎向了柳皇后扶她:“怎么父皇没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