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公主府她以前也来过许多次了,不用婢女引路就独自找去了文鸢郡主闺房。
彼时那屋子里已经满满当当挤满了人。
这会儿时间还早,并不着急梳妆,几个喜娘还在再次清点和准备婚礼需要的一应物品。
李少婉和薛文舒,还有另外和文鸢玩的好的几个姑娘,以及长公主府近亲家年纪相仿的姑娘们,加起来十几个人都在围着文鸢说笑打闹,隔着老远就听见她这院子里的笑声。
沈阅进屋看见薛文舒不禁奇怪:“我方才在门口只听郡王爷说少婉先来了,怎么你也赶在我前头了?”
薛文舒抿着唇笑:“我是没你来得早,在你的马车后面,眼瞅着你先进府的。”
她性子内敛些,就没当众揭穿沈阅是跟着秦照一起来的事实。
沈阅依旧面上一臊,就没敢接茬儿了。
一群姑娘在文鸢这里,又是欣赏点评她的嫁衣首饰,又是拿她凑趣的,气氛一直很好。
时间过午,宁嘉长公主便亲自带着另一批喜娘和特意请来的“好命婆”来给文鸢梳头上妆。
屋子里一群未出阁的姑娘,都想看个热闹,但是守着规矩,又多少有点顾忌长辈在场,于是便退到外围,一个个眉飞色舞的与身边人低语着看新鲜。
文鸢郡主红着脸,一脸娇羞的坐在妆镜前,任由母亲带来的人替她装扮,宁嘉长公主望着梳上妇人发髻的女儿却不知怎的慢慢红了眼眶。
屋里气氛正热闹,也就在她偷偷别过脸去拿帕子按眼角时,院里突然传来一阵骚动。
因为家里在办喜事,院门处把守的婆子脾气都尽量隐忍克制了,听得出来说话都分外客气些:“这位夫人,屋子里头郡主正在梳妆备嫁,长公主殿下也忙,实在不方便待客,您请去花厅吃茶吧。”
另一道声音略尖锐,却带着明显高高在上的傲慢与高亢:“我今日特意登门就是为着送嫁来的,新娘子都不给看一眼……这倒不像是你们长公主殿下惯常待人的礼数了。”
不算争执,但她音调却不低。
屋子里已经有站的靠近门口的几个小姑娘扯脖子朝外张望了。
宁嘉长公主使了个眼色。
她身边自幼服侍她的老嬷嬷陈氏颔首,挤出人群,亲自出去处理。
这种自宫里带出来的老嬷嬷,别说是在长公主府,便是在捧高踩低十分严重的宫里也很有地位和体面,谁见了她都得敬着让着几分。
沈阅等人也没多在意,毕竟今日长公主府的喜帖发的多,婚嫁的排场摆的大,料想就是有些不怎么懂规矩的人家趁机混进来攀亲套近乎的,陈嬷嬷出面震慑,两句话也就打发了。
结果陈嬷嬷出去之后,的确外面很快就安静了。
只不过就在大家以为人已经被赶走了的时候,门口陈嬷嬷又特意排开一众姑娘喜娘,挤了条路又走了回来。
这阵仗有点大,众人不由的纷纷转头去看。
宁嘉长公主见她领了个生人进来,登时就不悦的蹙起眉头,“怎么……”
还没等她一句话说完,沈阅已经注意到再次从外面进来的陈嬷嬷,那神情……
很是透着几分古怪。
她脸上依旧带着很衬今日喜事的笑,只这笑容怎么看都透着勉强和力不从心了。
“长公主。”陈嬷嬷侧身让了让,“您的一位故人,特意登门拜访,为郡主送嫁来了。”
众人看去。
那是一位体态丰腴婀娜的妇人,因为保养的好,瞧不出具体的年龄,但是看神态举止总归不会是很年轻了。
但陈嬷嬷说她是宁嘉长公主的故人,至少应该和长公主年岁上差不了太多,所以沈阅粗略估算,她年岁至少也应该在三十上下。
沈阅以前跟随外祖母和舅母们出门应酬,她清楚记得没见过这位夫人。
她容貌生得底子应该不差,只是妆容过分的明丽张扬,包括一身装束也是,隆重惹眼的过了头……
李少婉一个嘴快的,没忍住先嘀咕了一句:“这谁啊?看她这一身别是把一整个家当都堆身上了吧,知道的是来吃喜酒的,不知道的还当她是要孔雀开屏顺便登个基呢。”
这句话,是凑在沈阅耳边小声说的。
换做平时,沈阅肯定要被当场逗笑,可是这会儿她笑不出来,因为她注意到宁嘉长公主在看清此人的面容之后,脸色已经整个变了。
怎么说呢——
一个素来涵养极佳,高贵端庄在任何场合都不出错的高贵皇女,居然当众露出见鬼一样,先是慌张惶恐,后又茫然无措的表情……
这怎么看怎么都不对劲。
同样也很不对劲的陈嬷嬷见她失态,已经走回她身边,拼命在衣袖底下捏她的手,一边还再持续得体的挤出笑容:“殿下,这位是远嫁的华阳郡夫人,您儿时的旧友,经常一起玩的,多年未见,认不出来了吧?”
宁嘉长公主几乎是一个激灵,之后才在众人不解的目光中飞快的稳住了表情。
“啊……”她笑了笑,但是这笑容和陈嬷嬷一样像是硬挤出来的,声音细听时也透着飘忽和迟疑,“太久没见,确实认不出来了。”
但长公主毕竟是长公主,再下一刻,她已经迎上前去。
原是伸手想握对方的手以示热络,可手都伸出去了,临时又像是怕触到某种脏东西似的到底没碰到对方,只是脸上表情已经控制好了,笑着道:“这里乱糟糟的,去我房中吃茶,说说话吧。”
她女儿大喜的日子,再是重要的故人,也可以等过了今天再单独招待,怎么会连女儿的婚事都顾不得就要单独腾出时间与之叙旧的?
沈阅饶有兴致的瞧着两人,心底无端生出一种宁嘉长公主是在惧怕这人的想法。
还不像是对有过节的活人的戒备警惕,更像是见鬼一样那种惶恐畏惧……
怎么回事?这人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