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他三人均是松了口气,这里实在没什么条件讲究,好在公主也理解他们。
等谢锦依换好燕民的普通打扮后,四人一起出发上路。
雨还在下,周蓉在前头开路,夏时带着谢锦依在前头,朱展杨殿后,随时留意四周的情形。
忽然,朱展杨喊了一声“当心”,话音未落,夏时就一把将谢锦依按趴在马背上,自己也同时矮身,抽刀反手砍断两匹马之间的牵绳。
谢锦依心中一紧,仅仅抱住马脖子,身前紧紧贴着狂奔的战马,被颠得感觉五脏六腑都要移了位。
毫无疑问,荀少琛的人追来了。
周蓉立即放慢了速度,三名侍卫变换阵型,成倒犄角之势,将夏时夹在中间,而夏时又紧紧护住谢锦依,共同防着黑暗中的冷箭。
雨声大大地干扰了他们的听觉,仨人一刻不敢放松,且战且走。
没过多久,就连谢锦依都已经听到了马蹄的声音,显然追兵正在接近,夏时一扬马鞭,加快了速度。
周蓉和朱展杨却反而放慢了速度,抽出改装过的绊马索,钉在两边树上,又从拿出连弩,翻身下马,滚进两边树丛中,显然是打算迎战,为夏时和谢锦依争取逃跑时间。
“殿下,抱紧,不要抬头。”
夏时抽空只说了这么一句,便没有再说话。这种时候,谢锦依能做的也只有这些,让夏时全力对抗追兵。
*
不知过了多久,雨势终于慢慢变小,四周也开始现出隐约的轮廓,准备天亮了。
谢锦依伏在马背上,感觉整个人都不像是自己的了。为了保持清醒,她甚至都已经将唇瓣咬破,不时舔一下。
“殿下……”
她忽然听到夏时喊了一声,感到马的速度也放慢了下来,猜到应该是暂时安全了,于是挣扎着爬了起来。
“殿下,”少年的声音喑哑干涩,“马腹下绑着个布袋,里面装有荀少琛身份的证据,还有路引、银两等等……”
谢锦依皱了皱眉头,心想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应该赶紧离开这里才是。
“路引是……是进城的时候给守城士兵看的,守城士兵还会检查包袱,殿下要将那些证据贴身藏好,以免惹来麻烦……”
夏时的声音越来越低,握着缰绳的手松了又紧,紧了又松:“普通的燕军比不得千机铁骑,殿下……殿下若遇事切勿冲动……”
“你这说的都是什么——”谢锦依原以为他是奔波大半夜后累着了,刚一开口,就看到少年那原本环在她身侧的双臂忽然松开,仿佛突然失去了控制一般,毫无预兆地垂下。
她一愣,下意识地回过头,紧接着眼前的一幕仿佛被放慢了一般,她脑中嗡地一声,只剩下一片空白——
少年背后的两支箭深入血肉,他的双眼半张半合,目光已经开始涣散,但仍是看着她的方向。他嘴角凝了一道干涸的血迹,又被溢出的鲜血覆过,双唇动了动,却没什么声音。
可谢锦依却看得十分清楚。
他在说,殿下,对不起。
夏时身子一歪,直直往地上栽,谢锦依瞳仁猛地一缩,下意识地伸手去拉他,但因为为力气不够,反而被带了过去,两人一起掉到了泥水里。
“夏时!夏时!”
谢锦依被摔得眼前发黑,挣扎着爬了起来,吃力地抬起夏时的上半身,拍着他的脸,手都在发抖。
她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手紧紧攥着,呼吸间肺腑都是痛的,眼泪一下子就冲了出来,满脑子只剩下一句话:夏时要死了吗?
恐慌充满了她全身,让她连声音都是是颤的:“夏时,你睁开眼,不要死……”
夏时吃力地睁开眼,用所剩无几的力气轻轻推了推她:“走……追兵……”
他在让谢锦依快走,不要管他,谢锦依一下子就听懂了,眼泪流得更厉害了,几乎模糊了视线,冲他吼道:“你在说什么蠢话!”
血沫从夏时嘴角溢出,又被谢锦依自欺欺人般擦掉。
夏时眼前已经看不太清了,听着少女那撕心裂肺的哭声,心也跟着一抽一抽的疼,想跟她说对不起,却已经连话都说不出了。
为什么又变成这样了呢?
似乎总是如此,他不是惹殿下生气,就是惹殿下伤心。
哪怕他这辈子从出生时就开始在准备,尽了最大的努力,想为前世赎罪,想获得对殿下说一声对不住的资格,可到最后却还是连将殿下送去安全的地方都做不到。
一如前世的最后,他什么也保护不了。
他果然没有做殿下影卫的资格……
谢锦依一边哭,一边将夏时的胳膊搭在自己肩膀上,试图将他扶起,可她个子矮了太多,身形也小,即使勉强站起来,可夏时双腿都拖在地上,她连走一步都困难。
脚下泥水湿滑,一个不小心她又扑到了地上。
她看到了夏时的嘴唇在微弱地动着。
后悔,自责,伤心……各种情绪在谢锦依心中交织,滚烫的眼泪在脸上划过,火辣辣的疼。
她想起不久之前,荀少琛问过她,要不要让夏时做她的影卫。
她当时为什么不同意呢?如果当时她同意夏时当影卫,夏时就会获得回生丸,如今就能用回生丸保命。
可她没有,所以现在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看着夏时的生机在她手中一点点地流逝。
几个重生的人里面,其他人都与前世不一样了,都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只有她,一直稀里糊涂,靠着别人保护,甚至还不知道别人在保护她。
她总是这样的,当断不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