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武王府大门离街口还有一段距离,谢锦依在府里好几个月,终于第一次踏出府门。等上马车后,马车驶入街上,她也没有掀开帘子去看外面是什么光景。
单单只是听着,就不是很热闹。
“昀城离海边远,但好在有个镜湖,每年百姓都是在那边放天灯的多。”荀少琛笑着说,“今晚我们还像去年那样,在画舫里吃饭,吃了饭再放灯。”
谢锦依点点好:“好。”
昀城被攻下之后,尽管三国盟军都命令禁止伤民,但昀城毕竟是重锐的封地,百姓对重锐还是有感情的,所以百姓们对盟军并不友好,双方发生了一些冲突之后,盟军不得不加入管制。
也正是因为这场战争,昀城里虽然街上生意照做,但也已经冷清了不少。梁潇为荀少琛订画舫时,就没有用宣武王府的名义,而是以个人名义去订。
谢锦依多少也能猜到这情况,但到了镜湖边时,她下马车后,却发现镜湖上的画舫和游艇也不算少——当然也不至于密密麻麻,只闲散地分布着,乍眼一看竟然还真有几分像去年白水城那次。
终究也只是像罢了。
她微微垂下眼,并没有停留多久,直接转而上了画舫。
画舫里面已经备好酒菜,都是荀少琛让人从谢锦依平日喜欢的酒楼中买来的。
等两人吃过饭之后,已经是戌时,天已经完全黑透,外面也隐约传来人声,湖边与湖上都渐渐热闹起来。
荀少琛温声道:“殿下,我们也出去放灯吧。”
谢锦依轻轻地应了一声,与他一起走到甲板上。
画舫已经到了湖中心,谢锦依能远远地看到湖边的火光,偶尔能听到一两句本地口音的歌声。
即便是生活受战事影响,可上元节放灯,本就是一种祈愿,不管是为他们的城主祈福,还是为他们自己的生活祈福,百姓们心中总归有愿望的,所以很多人都来到了这里。
唯有现在,反倒是与战事前没什么区别,一样的热闹。
不一会儿,许多祈愿灯从湖边和湖上缓缓升起,伴随着人们的笑声,飞向了天空,夜幕中火光点点,又倒映在水中,形成了一幅壮观又美丽的景象。
谢锦依仰起头,看向夜空中那些许愿灯,漆黑的瞳仁里也闪着碎光。
荀少琛站在她旁边,低头看着她:“殿下也有愿望吗?”
愿望吗……谢锦依缓缓地眨了眨眼,轻声道:“有啊。”
刚才在他们吃饭的时候,侍女们就已经置好烤盆,又将灯笼放在了甲板上,还搬来了一套桌椅,放上了笔墨与火折子,让他们能随时点灯。
荀少琛牵着谢锦依走到桌边,拿起笔沾了沾墨,放到她手中:“那殿下便将心中的愿望写下来吧。”
谢锦依低头看着自己手中的笔,半天没动。
半晌后,她又抬起头,看着身前的男人,把笔还给了他,轻声道:“我的愿望不需要向天祈祷,你不是说了会帮我实现吗?”
荀少琛沉默一瞬,又笑着点点头:“当然。”
谢锦依又道:“所以我也不必写了。”
荀少琛又笑了笑:“我倒是有一个愿望。”
“殿下的身子总好不了,”他缓缓地说,“我希望殿下能早日好起来。”
谢锦依点点头,把灯笼推到他跟前:“那你写吧。”
荀少琛提笔写在了灯笼上,然后拿起火折子,将灯笼中的蜡烛点燃。不一会儿后,灯笼就缓缓地往天上飞。
谢锦依原本这一趟出来,想的就是要看看外边的情况,如今已经大概知晓了,也不想再看着这满天祈愿灯。
她的愿望,根本达不到上苍。
谢锦依拢了拢身上的披风,小声地说:“进去吧,我有点冷了。”
她刚一迈步,荀少琛便张开手,从身后将她揽进怀中。她毫无准备,身体没忍住微微一僵,又很快放松了下来。
若是在平时,除非她主动“给予奖励”,否则荀少琛很少会这样。
荀少琛看了一眼四周的烤盆,又微微收紧手臂,几乎是贴着她整个后背:“殿下还记得去年许了什么愿望吗?”
谢锦依下意识地抬起头,再次看向那些光点。
当然记得,怎么可能不记得?
海晏河清,国泰民安。
还是她亲自提笔写在灯笼上的,而重锐什么都没写,因为他说他不用写,她的愿望就是他的愿望,她写一次就相当于连着他那份一起写。
她微微垂下眼:“不记得了。”
荀少琛的声音温柔地在她耳边响起:“那殿下岂不是不知道去年的愿望是否有实现?”
谢锦依闭了闭眼,心头刺痛。
怎么会不知道呢?
她也在想,如果不是她,如果重锐不用管楚国,不是想着让神策军借燕国暂且蓄力生息,是不是根本不会落到这个地步?
楚国是否国泰民安,是否海晏河清,本不该是重锐的责任。
“你终究还是哭了。”
谢锦依下意识地摸了摸脸庞,指腹果然一片湿润。
男人收起了温柔的语气,声色微冷:“既然装不下去,那就不要勉强了,星儿。”
谢锦依一瞬间遍体生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