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锦依慢慢抬起头,脸上本就带着两分还未长开的稚嫩,此时还未梳洗,不加修饰,披散着头发,看起来就更显小了。
她看了重锐一眼,又垂下了目光,慢慢拉起了衣袖,露出了伤痕交错的手臂。
重锐又问:“还有别的地方吗?”
她摇了摇头。
重锐看出来了,都是些皮外伤,若是搁在他身上,他甚至不上药都没问题。
但那是小公主,是从前摔一跤都会红眼圈的小公主。
他早晚要弄死荀少琛这狗东西。
重锐出去问郑以堃拿了药膏,吩咐花铃准备衣裳,随后又重新进了房内。
他也没让谢锦依动身,径直踩上了床榻。
谢锦依终于有些反应了,微微睁了大眼,愣愣地看着他。
他身形太高大,踩在榻上就顶着帐顶,只得微微弓着背,三两步跨到她身边,坐了下来,打开了药膏。
一股清香微凉的味道从药里散发出来,重锐一边用手指挖着药膏,一边捏着她的腕骨,撩开了她的衣袖:“你不让他们上药,只好我亲自来了。”
重锐上一世也给谢锦依上过药,此时做起来轻车熟路。她也没拒绝,只沉默地看着他。
她自从昨夜惊醒后,就再也没有睡过。
梦醒时她恍恍惚惚,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活着。
似乎只有疼痛,才能让她肯定,自己真的活过来了,不再是在那不见天日的行宫深处。
若是在那里,荀少琛是不会允许她弄伤自己的。
几乎一夜未睡,刀伤疼痛,此时她很是疲惫,理智上知道刚跟重锐结盟,受了他的好意,不该这么不识好歹,但她就是不想说话,只想一个人呆着。
她可以让宣武王府的下人滚,但不能让宣武王滚。
这药膏是郑以堃的独家秘方,用料金贵,调配费时,加了麻药,覆到伤口上可以减轻痛楚,生肌止血,最重要的是不留疤痕。
重锐却像是不要钱似的,一大坨往谢锦依手上抹:“待会儿跟我回千机营。”
他很快就涂好药,唤了花铃进来,给她穿衣,自己退到门边,把剩下的药膏还给郑以堃,吩咐家仆备马车。
郑以堃打开了那盒药膏,原来满满一盒,现在只剩下了一半。他一脸肉痛地朝重锐道:“王爷,你知道这药有多难得吗?”
“知道,”重锐看了他一眼,慢条斯理地说,“所以你若不赶紧治好昭华,你珍藏的那些药膏说不定很快就没了。”
郑以堃:“……”
没多久,谢锦依梳洗完之后,从房间内走了出来,来到重锐身边。
重锐和郑以堃都是骑马过来的,谢锦依上了马车,一行人朝千机营出发。
等入了军营,马车停了好一会儿,谢锦依却仍是没下来,重锐打开车厢一看,发现这小公主竟然睡着了。
重锐顿时有些哭笑不得,郑以堃幽幽道:“那药膏里有麻药,王爷你给殿下用了这么多,够她睡几个时辰了。”
“睡就睡吧。”重锐道,“反正她昨晚闹成这样,现在刚好补回来。”
说着,他轻巧地跳上了车厢里,靠近了谢锦依。
这小公主睡得极不安稳,轻轻蹙着眉。可说也奇怪,他将她抱起时,她不自觉地往他怀里缩了缩,抓住了他的衣襟,眉头渐渐松了开来。
回到帅帐中,他走至榻前,弯腰将她轻轻放下,可她还抓着他的衣服。
他轻轻拨着她的手指,想要抽回自己的衣襟,那睡梦中的小公主却似有所觉,知道有人在跟她抢东西,眉头重新皱了起来,愈发用力地拽着。
重锐:“……”
第18章 怀抱
正值寒冬腊月,谢锦依出王府前,花铃替她披了一件狐裘斗篷。
重锐刚才将她抱起时,她无知无觉地窝在他怀里,小巧的下巴埋在毛绒绒的领子中。
那张小脸苍白如雪,就连那原本娇花似的唇瓣,都失了血色。唯独那黑蝶般的羽睫,以及乌黑的头发,成了唯一的其他颜色,她整个人仿佛就是黑色和白色交织而成。
就连心口的起伏都是微弱的,若非她鼻息间还呼出些许白气,重锐几乎都要以为,自己抱了一个精致却毫无生机的瓷娃娃。
他想起前世逃出楚宫那晚,她把天罗扇交给他时,他原是要骂她一顿的。可当她跌在他身上时,他才发现,她身体已经弱得让他感觉不到多少重量。
当时他就骂不出口了,从愤怒到心酸再到心疼,不过是刹那间的功夫。
如今重锐的心境,早就跟那个年少轻狂的青年不同了。然而,当他看到这样的小公主时,心中的苦涩丝毫未变。
重锐本是想着让她住在王府,毕竟那里要什么有什么。他也没料到只是过了一夜,就又得把人从王府接回来。
她对自己太狠了,王府里的人看不住她,若是让她继续留在府中,还不知道她会做出什么事来。
只是,他从来粗糙惯了,现在帅帐中没提前做点什么准备,连取暖的炭火都没有,只能让人去传话,将小公主要用的东西都备齐。
此时帅帐里冷冷冰冰,小公主一时半会儿醒不过来,被他放在榻上,却拽着他的衣服不肯放,也不知道是因为冷了还是怎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