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某此次前来,」谢迭云猛灌一口茶,从袖子里掏出卢霁给的拓片,「是想问问玉佩的事情。」
小神婆接过纸片,「请讲。」
「法……陆姑娘是如何拿到这枚玉佩的?」
「咳咳,」陆均荷想了一会,「奴家说的话,谢教头当玩笑听也罢。均荷所托非人,过的根本不是人的日子。有一回发热病,梦里有人给我塞了件冰凉的东西,第二天就退烧了。」
她举起拓片,「就是这枚玉佩。人说我该到这来,我便来了。」
「陆小姐外祖家在桃溪城中,他们一定为您在庙里烧过香。」谢迭云双手合十,朝着正殿的方向拜了拜。
陆均荷有些诧异,「外祖?」
「那日和你在一块的容小姐,不是陆小姐的表姑吗?」
「哦——」她恍然大悟。那日容姺随口扯的谎话,她之前还没放在心上,「你说她像你一位故人来着。」
谢迭云摇头,「容小姐与我不相识,我不敢说那样的话。」
「陆女可以问问那位故人吗?」陆均荷又为他满上一杯茶。
桃溪出好茶,任地祥雾更是极品,香气扑鼻,比酒醉人。
「我幼年的恩人,救过我的命。」
谢迭云捧着茶,想起了十年前的雨天。他被人抱回家去,洗净吃饱后,也喝了一碗香气四溢的桃溪春茶。
陆均荷看他皱眉,便明了他有难处。她于是把话题岔开,聊起了那帮盗墓贼的事情。
向陆均荷说了上午的见闻,又寒暄过两句,谢迭云便借口公务在身向她请辞。
他原本一直和同僚睡通铺,最近才得了一间单独的院子,还没来得及清扫,家里空荡荡的。吃过便饭,打水冲凉,躺在简陋的卧床里上,谢迭云忽然觉得,或许自己已经到了成家的年纪了。
不过自己也不知道家该是什么样的。亲娘早逝,爹又不是个东西,十岁上就成了吃大街的孤儿,四海为家,一直是一个人。
唯有十年前,从城里失踪的那几个月里,他好像是找到了家的——然而他对这段时间仅有一点浅薄的印象。
雨夜当中,不知道从哪遇见的围龙别苑,还有身为屋主人的舞刀女侠……这么多年,他上山寻过无数回,到底是没有找到那扇红门。
或许真如卢霁所言,自己那时过的是吃田鼠、睡狐窝的野人日子。不过为了欺骗自己,把它美化成了一段奇遇而已。
可是这无法解释自己学到的一套刀法,一口流利的官话……还有见到容小姐时,那莫名的熟悉感。
油灯宝贵,他舍不得点。云层罩着月光,屋里一片黑暗,脑中思绪纷乱,不到半刻却也睡得香甜。
梦里也是一团混着祥雾茶的木香。
他站在下过雨的森林里,看不清周围是个什么情况,只觉得到处都在湿哒哒地滴水。香气浓郁,模糊了他的视线,周围的景象也变成了光陆迷离的仙境。
一位身着绿色礼服的女子站在他前方不远处,怀里抱着一只狐狸,头上金簪烁烁,脚下步步生莲。狐狸叫了一声,从她怀里逃走,女子便向他款款走来。
他不敢抬头,只敢盯着女子莲花织金的月色罗裙。香气越来越沉,他甚至分不清那女子是走着来的,还是飘着来的。
「给。」她说。
谢迭云手上被她塞了一块冰凉的物体,一块白玉的玉佩,系着精致的红色穗子,图案是两颗互相纠缠的榕树……
正是陆均荷遗失的那一块。
他猛然抬头要看那女子的脸——可是来不及了。她身后的光芒忽然刺眼,将她的面容囚在黑暗之中。他只来得及看到女子尖尖的下巴,以及一枚如梅花一般的唇——
然后便忽然惊醒。
自己还在这间空荡荡的卧室。乌云散去,月光洒落房间,将仅有的几件家具照得一清二楚,什么人都没有。
「呼——」
又是这样的一个梦。
他摇摇头,平复了呼吸,打算起身接杯水喝,却发现右手多了一个冰凉的硬物。
对着月光举起查看,这就是那枚通体无瑕的白玉玉佩。
| 10.5 彩蛋
这人的家怎么这样简单。
容姺披着斗篷推开门,看见床上熟睡的谢迭云,又扫了一圈屋子里放的东西,摇摇头。
陆均荷想找个借口再见他一面,想把玉佩偷偷送给谢迭云,好让他来寻自己。只是她自己晚上没法出门,好说歹说,花了大力气求了容姺帮她做这件事。
那妖精可是白毛的狐狸啊,谁忍得住呢。
这间屋子位置不错,没什么蚊虫,夏日炎热,屋主就没装蚊帐。容姺小心翼翼地坐到他床边,端详着谢迭云熟睡的样子——上次见他,被他的铠甲和长刀误导,居然觉得他英姿飒爽,是个典型的习武少年。
平静的睡相下,修长的睫毛时不时抖动一次,散落的长发披在身上,十足十的儒生样。
但是也不太对。他半裸的身子被月光照着,肌肉起伏,线条完美。他比云豹纤细一些,但是论体格,未必会比松烟差……
想什么呢。
她拍了自己一下,脱掉卿月的斗篷,从怀里掏出玉佩,塞到谢迭云手心里。
这个动作好像把他弄醒了些,嘟嘟囔囔地说了些话,呼吸也急促上去。
「睡下吧。」她抚着谢迭云的发,在他额上亲了一口。
谢迭云额上便多出了一枚梅花形状的蜂蜡唇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