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胖婶,这个青梨花的碗是你们家的吧?一共六个,这次就拿来四个,还是说在男桌那边呢?”庆嫂举着碗问胖婶。
经常被借碗盘借的就那几家,跟着办几场事,就知道谁家碗盘是什么样式了,收拾桌面的时候,会下意识帮着把一家的碗盘放在一块,免得最后出错。
一桌十二道菜,男桌那边还多几个下酒菜,孩子那边每个人多个碗,其他又盛汤又放菜的,细化下来,得借五六家的碗盘,这还是在孩子们那边盛糕点都是用竹筐的情况下,所以全都到最后细分还真不好分。
“是我家的,我记得是全都拿过来了。”胖婶往周围瞧了瞧,也没瞅见一样花纹的。
“有个在厨屋,我下面条的时候看见了。另一个早端你家去了,这不是蓁蓁,她给小墩做了身衣裳当礼物,涛子就让小墩端了碗菜过去当谢礼,那时候咱们这边还没上席呢。”程红春说道,碗是她亲自选的,省得中间在倒腾一趟。
“蓁蓁有心,真没想到她很小墩能处到一块去。”花大娘感慨。
胖婶眼神一闪,只能顺着往下说,“可不是,俩人相处起来跟亲姑侄都没啥区别。”
程红春看着胖婶言不由衷,意味深长笑了笑。当时她正好弯腰捡玻璃罐,谁都没看到。
就是胖婶也没注意,她心里怄死了都。这是死妮子啥时候干的事,怎么她一点儿都不知道?怪不得这几天这么老实,时不时就上她屋里缝纫机上踩一踩。
她之前还寻思着这是侄女想给她做点儿啥呢?毕竟距离她过生也没几天了,她瞧着侄女躲躲藏藏的也挺有意思。没想到啊,原来真和她就没啥关系。
小孩一身衣裳,又是侄女当生日礼物送出手的,那肯定不便宜。这个败家妮子,她和她大姑父来吃饭,拎了好几米布,让程涛爱咋做咋做去呗,她咋还非要横插一杠?这样一算,他们家丢出来两份礼,这可比程大江家还积极,干啥啊?他们的关系到那份上了吗?
胖婶愤愤不平的想着,她暗下决心,回家之后一定要好好教训卢蓁蓁,让她别沾程涛父子俩,别沾程涛父子俩,这话都听到脑后都去了。幸亏今天这没啥外人,花大娘和庆嫂就算心里嘀咕,也不会传什么闲话。
胖婶心里活动非常活跃,面上还得端着。一副这事我知道,我侄女就是和孩子关系不错,其他没啥意思,你们可都别瞎想的模样。
完事看大家没有什么异样,她很快就恢复了原状。
收拾好桌面,把碗盘泡到大盆里。花大娘想搭把手洗出来,被程红秋拉住了,“这次啊多大点活,值当占用咱说话的空,您老赶紧回屋坐着去。”
花大娘哭笑不得。
其他人进进出出,李盼弟和袁文洁没动。刚才程柏瑞开始闹觉,非要他妈抱,袁文洁本来在帮着收拾桌子,被他这么一闹,只能歉意的把手里的碗盘交给程红春。程红春不咋在意,倒是袁红洁自己一直挺不好意思。
她们这边完事,男桌那边还在继续。就算一个村里住着,如果不是谁家有红白喜事抑或是一块帮谁干活,聚起来的机会很少的。好不容易能放松放松,有吃有喝,还有专管给添茶倒水的,那叫一个过瘾。
这个添茶倒水的是程传杰,他腿上的伤到底没好全,没法出去疯跑,就给他堂叔提溜过来当苦力了。
见状,程红春也不装烂好人,提醒一声什么的。从菜橱拿出一包瓜子出来,回西屋继续唠嗑。
李盼弟瞧着大家都不着急,心情越发不佳。程科一家三口落户的问题可是大事,
要是落不了户,就没有办法在大队挣工分。当然如果只考虑这一点,李盼弟也不会这么着急。袁文洁是城里长大的姑娘,就算她和程柏瑞落了户,她又能挣几个工分?更不用说她现在还怀孕了。
李盼弟现在思考的是他们母子俩落不了户的后果。
首先,不落户就是黑户,黑户是有可能被驱逐的。当然了,程仓里是乡下,这个可能性就微乎其微,毕竟大队还是挺护短的,袁文洁既然是程家的儿媳妇,不想要社员福利,住在村里肯定是没问题。
但是社员福利包含的可不止挣工分,其他按人头分粮分肉,都没有她的份。在乡下,只靠一个男人挣工分,要养活一家四口必是得累死累活的。
其次也是重要的,你都不能落户,你的成分十之九成有问题,就可能挨批挨斗。程科和袁文洁刚回到程仓里,没有和谁结仇,也没有损害谁的利益,大家不至于致他们两口子于死地。但是架不住政治立场就此定性啊,不仅仅是她,还会影响家人和孩子。
这是个很严肃的问题,一旦到这个地步,基本上就是你要干最多的活,挣最少的工分,分最少的粮。不仅如此,什么大队干部,工厂工人和你们家从此再没缘分,甚至连公共交通工具都坐不成。
关于程科可能养不起家那点,她和程大江还能接济,管不了儿子儿媳妇,还管不了孙子孙女吗?但是要是事情严重到第二种情况,那他们这些平头百姓能咋办?
就说羊圈那边住着的那些人以前都可不得了吧,现在不还是穷困潦倒,遇到人恨不得赶紧躲开,就是怕连累别人。
要是袁文洁也是这情况,咋办?
李盼弟现在都不期盼落户这件事情能和程科之前说的那么简单,只要他们能解决就成。主要程相文之前的反应已经说明一切,这件事情的结果注定不会皆大欢喜,现在她也只能这么想。
怎么说呢?
发生事情的时候,只要还没盖棺定论,普通人总是忍不住往好的方面想,这是天性,也可以说是普通人趋利避害的一种本能。不过,事情的发展进程往往不会如你所想。
当你在心中出现无数种可能,甚至连最坏的结果都想了好多种,你觉得每一种都有可能发生,但你在结尾却期盼着奇迹的出现,想法合乎情感却不现实。
“时间不早了,我得回去了,家里一摊子事呢。”庆嫂家里有事得先走了,她过来主要是因为她和程红春的关系好,之前对方外嫁,俩人好多年没有联系,现在家里办事儿,程红春就请她过来说话。
“行,那我送送你。”
“送啥啊?我走两步路就到家了。你刚不是说晚几天你就住到家里来了,到时候咱们再聚到一块儿说话。”庆嫂赶紧摆手。
程红春说行,还是把她送到大门口才回来。
走了个能说会道的庆嫂,还剩下个胖婶。她状态不错,以一己之力带动整桌气氛,大家都听她讲故事听得津津有味。
“文洁,你去看看程科是还在喝酒?瑞瑞睡着了,要不让他把孩子送家去?”李盼弟突然开口,她没有刻意压低声音,所有人都听见了。
“娘,不用吧……”袁文洁真是不知道说啥好了。
现在去叫人,谁都知道是怎么回事了,这不是诚心破坏人家心情吗?她又不是傻子,可不想触程涛霉头。
吃饭吃到现在,她已经体会到了程涛一家人对孩子三生的重视。
整体来说,酒席准备齐全,味道也十分不错。但要说最用心,还是孩子那桌。全部菜品都迎合孩子的口味,刚刚收拾桌子的时候,她还瞧见,就是炖鸡块孩子那桌,炖煮之前还过了一遍油。更不用说其他各种糕点、糖水罐头。
程柏瑞之前过三生,都没有这阵仗。要知道她爹娘工资百八十块,她和程科的工资也不少,但是摆席的时候也没说多认真。尽管是孩子过生,但在成人看来,不过是来往,把当初给别家孩子过三生时添的礼收回来。
偏偏程涛一个单身父亲,方方面面都想到了。就刚刚那小小的仪式,程涛半蹲在程小墩凳子旁边,轻声细语哄孩子把面条吞下去那一幕,在袁文洁看来是非常温馨的。
说句实话,很少有父亲能做到这样,程科也不行,可能他连这个习俗都没听说过。她儿子过三生那天,程科忙着招待领导、朋友,瑞瑞这边他问都没问。不过,自己也没好到哪儿去、一直到最后,有朋友说要给他们一家三口照张相,才终于凑到一块。
散席之后,家里保姆过来说要不要给程柏瑞下碗面的时候,他们才知道生日快过去了,孩子还没吃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