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之宸盯着散落在地上大大小小的信笺头痛万分,他已经被袁彦卿困在这叁个时辰了,叁个时辰内他们甚至没有将这些信上缺失的内容完整的对过一遍。
“袁大人,老子要困觉。”沐之宸眼睛快阖上时,袁彦卿便拿出铁扇戳他腰子。
袁彦卿知道他背上都是肌肉,后腰子也是滚圆的,皮糙耐磨捅一下他受得住。
“这、这,这些墨迹你一个字都拼不出来?”袁彦卿戴着一副皮质手套在纸上点来点去,沐之宸只看到黄纸黑字满是重影。
“长姐……救我。”沐之宸叫天不应叫地不灵。
这些信件多是沐正丰留下来的副本,十多年前当时沐正丰侍奉的家主是忠王,那些信件读完后便当场烧掉了。
袁彦卿要从这些信件中找到关于那位忠王遗孤的有关信息,据说在七年前,朝廷派出内卫诛灭忠王府,内卫中的暗鬼放跑了世子。
虽然这场针对忠王一族的追杀持续了数月,从洛京追逐到岭南,始终是漏掉了几人。
新帝登基,福泽万民,这血洗朝廷的政变,渐渐不再被人提起。
“忠王世子,李环,宣朝二十七年生于洛阳郡,掌心有痣……”沐之宸喃喃说道。
“什么?”袁彦卿拿起烛台凑近一看,沐之宸从一堆笔走龙蛇,七歪八扭的字中辨认出内容。“沐正丰前辈的字迹潦草难认,不愧是你。”
忠王遗孤掌心有痔,是左掌还是右掌呢?袁彦卿问他,沐之宸眼皮强撑开又翻看了几页,他爹的字,看多了怕是要入魔,这哪里像正常人能写出的字,满纸鬼画符!
青云峰的道士随便画个符都比这个好看!
好坑的爹!沐之宸暗骂几句。
但是想想,若能找出证据证明放走遗孤的内鬼不是他爹,就当还了他爹的“债”。
“沐阁主,别走神。”袁彦卿推推他,他鹰一般锐利的眼好像永远不会累。
“袁大人……你都……不会累的么……我先……呼呼呼。”不一会房内传来沐之宸的鼾声。
袁彦卿想自己好几夜不眠不休的,不错漏任何一张纸,这番终于有了些眉头。
实际上他此行还有额外的任务,便是监察地方官员是否有滥用职权结党营私,操控赋税,买官卖官勾连乱党的行为。
宣朝国土甚广,即使有严酷的刑罚和中央职权监督,地方腐败贪污仍横行无忌。
袁彦卿不喜欢看到别人痛苦的表情,一路上他低调出行,明察暗访,把百姓关于当地知府的印象样样列出。
直到在金陵与她一夜,女子身下那一抹殷红让他成为了他要拔除的那种人,欺男霸女,贪得无厌。
宣朝奸淫妇女可以判宫刑,若是官员奸淫妇女,甚至会被罢官,拖累家人,送去没日没夜的修建皇陵,成为那皇权尽头下的森森白骨。
他告诉自己,沐正丰若成了罪臣,四姑娘作为罪臣的女儿香消玉殒也没什么可惜的。他的前途不能因为她受到任何阻碍,自己竟然也会有如此冷血的念头。
她若是揭举他,他或许真的会结果她……
沐之萍在金陵走夜路习惯了,摸到家门口时已经家家户户都吹灯闭门。
阿雯和管家也早已歇息,她整理了一些二哥的衣物,蒸了点菜放入食盒,又在食盒里围上热巾保温,这才安心返回揽月阁。
她又想起与袁彦卿去揽月阁那日,出现的刺客,那些人应该是冲着这狗官去的。他这么讨厌一定是得罪了什么人,自己真是倒大霉,住了五六年的金陵,天天走街串巷的没被歹人伤过,怎袁彦卿一来就血溅长街,整得金陵百姓人人自危,街坊邻居晚上也闭门不出了。
长街灯影寥落,一个空荡荡的傩面具摊吸住她的目光,她停下脚步托起一副面具,思绪漫漫。 醉月轩那夜与他缠绵,她刚刚拒绝了她最渴望的人,他的身子他的手指。还有——
晃眼刹,眼花缭乱的面具后竟然出现了一个人!
那人煞白的脸隐藏在面具后,用一双幽深的眼透过面具的眼仁凝视她,这忽然出现的人如此迫近,吓得她仰身后退。
“朱颜玉骨,桃李芳华。断云微度夜路更迢迢。姑娘,一个人赶路呐?”对方的声音如山涧飞泉,冷冽而悦耳。
“一个人走不行?多事。”她瞥了一眼面具转头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