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日,风云变幻。大皇子阴谋造反,被贬为庶人,圈禁终身。皇帝受惊过重,染病在床,立力挽狂澜的三皇子为太子,传位于太子,并退居景仁宫,为太上皇。
所有的一切看似无波无澜过去了。
冬至那天夜里发生在皇宫中的事情终究没有保密,随着新一期的《上京秘闻》流传天下,即便是被曝光黑料的新皇,面对仙人遗留,愤怒之下终究没有做什么。
而楚济舟等人,早已在见过真正的徐明珏之后,与他达成共识。他们于鬼灵的监督下,立下誓言——《上京秘闻》永远不逐私利,只为公心。刊登在上面的每一件事,都会由鬼灵勘探清楚。一旦有所违背,将在鬼灵编织的噩梦中惊惧而死。
魏国公世子在宫殿之中挺身而出,受新皇封赏,推辞不受。魏国公坚辞兵部尚书之位,不再过问政事,新皇劝阻而不能。
——徐明珏已经成为许多人心中的神使,徐家若想平安长久,便该知晓进退。早已从徐明瑾口中得知原本命运的徐家人,虽有些惋惜,却更希望一家人平安。
不久后,上林村迎来朝廷天使,曾经破旧的山神庙被推倒重建,供奉新神“栖云君”。
上林村的村民惊讶地发现,据说被权贵之家找回的李三郎居然回来了。他不仅全程参与了神庙的建设,还在当地开了学堂,成为庙祝的同时当了学堂的夫子。
“三郎遇仙”的故事从此流传开来。
——千年传唱,代代不绝。
第77章 无冕之王[番外三]
徐明瑾被放出来的时候, 还有点恍惚。
他沐浴在春日的阳光下,忍不住伸出手指去捕捉那些金色的光线,看着它们如精灵般在指尖跳跃, 脸上神情如梦似幻。
以至于旁边的人说了什么他都没听进去。
脑海里只盘旋着一个念头:他自由了!
——他已经被关在那不见天日的牢房之中太久了, 久到连他自己都不知有多久, 久到他满腔的愤怒和怨恨都被磨平了。
当初刚刚被下狱时,他难以置信、无法接受,在冰冷的囚室中怨恨着国公府的冷酷无情, 诅咒着那个夺走了他一切的“李三郎”,痛骂着命运的不公、苍天的无眼。
每一个苏醒的清晨,他多希望一切只是昨夜的一场噩梦,醒来后他还是那个备受瞩目的魏国公世子, 身下是国公府的高床软枕,下一刻就会有婢女上前服侍他洗漱。
但他入目所及,却只有监狱漆黑森冷的栏杆、阴暗潮湿的墙壁,还有隔壁呼噜打得震天响的狱友。没有高床软枕,没有婢女仆从,只有一个邋遢狼狈浑身臭烘烘的自己——而这才是真实的现实。
一开始,他还有心力愤怒、怨恨、诅咒、痛骂,甚至抱着一丝微弱的期待。期待魏国公夫妇只是想教训教训他,让他吃够了苦头就带他出去。期待着他们还有心软的那一天, 突然想起曾经抚育十多年的养子,哪怕只是让他在狱中过得好一些……但这些都没有, 统统都没有。他像是无父无母的孤儿,被彻彻底底地遗忘了。
时日久了,曾经的怨恨与愤怒逐渐变得麻木,他开始后悔自己为什么要做那么多小动作, 倘若能重来一回,他一定从一开始就按下心中不甘,与“李三郎”兄友弟恭。
徐明瑾安慰自己,只有一年而已,用不了多久,他就能出去了。那时他可以上国公府诚恳认错,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让他们都知道他只是一时糊涂。这么多年的父子兄弟情谊,国公府花在他身上的心血,总不至于都被他们淡忘了。即便他们不再接纳他,为名声考虑也不该完全不管他。
靠着这些也许可能实现也许不切实际的念头,靠着一次又一次给予自己的希望,他在昏暗的囚室中坚持了下来,一天一天数着日期,等待着重获自由的那一天。
但徐明瑾并没有等到那一天。
一年之期已满,当初和他同时被抓进来同样被判徒一年的犯人都被放出去了,徐明瑾却只是从一个牢房转移到了另一个牢房,从原本拥挤的京兆尹牢狱转移到了另一处连他自己也不清楚的囚室——连曾经被他百般嫌弃的隔壁狱友都没有了。
新囚室的环境比原来干净整洁许多,没有随处出没的蟑螂,没有呼噜震天响的狱友,没有呼来喝去的狱卒……但这样的单人间待遇并未让他欣喜,反而让他惶恐。
他试图询问发生了什么,却无人解答他的疑惑,仿佛是被人关押在一座孤岛上。
待遇比从前好了许多,但徐明瑾的内心却备受折磨。他觉得自己像是被圈养在猪圈里养肥之后便要宰杀的猪仔,哪怕每日里吃好喝好,他心中的恐惧却与日俱增。
——这一切太反常了,反常得让他害怕。
就在方才被人带出来时,徐明瑾几乎以为自己要被押出去奔赴刑场了。
但现在,事实却与他的想象大相径庭。
徐明瑾一脸震惊地看着眼前宣旨的内侍:“你刚才说什么?我是先帝之子?!”不仅如此,还被如今的皇帝许了一块封地?!
内侍完全能理解这位震惊的心情,却没有过多解释的意思,只是一板一眼地继续道:“圣旨已下,请韩王即日就藩。”
徐明瑾怔怔接过圣旨,整个人都是懵的。
在他还恍恍惚惚的时候,皇帝的动作却相当利落,上午刚出狱,下午就把人打包送走,连带着一堆属臣都已经挑好了。
徐明瑾,虽说该叫他韩王高某了,但徐明瑾这个熟悉的称呼叫起来似乎方便一些——等徐明瑾终于从巨大的惊喜中清醒过来,他已经坐在了前往封地的马车上。
新鲜出炉的韩王询问左右,终于明白在他被关押的这三年间究竟发生了什么。
三年前的冬至之日,大皇子阴谋造反被圈禁,惠明帝退位,三皇子登基。
新帝登基半年后,太上皇病逝。
太上皇病逝半年后,也就是新帝登基后的第一次冬至宴,新帝赦免诸多叛王之罪,这其中包括已经被贬为庶人圈禁起来的大皇子和被流放的二皇子,并拣选诸王之中优异者,就藩为王,辅佐天子治理天下。
第二次冬至宴,又有数位藩王就封,还有数位郡王虽未获得封地,却也在朝中获得官职,摆脱了尴尬的地位。
此外,大量的宗室子弟受到陛下的考校、赏识,根据才华各自分配出去做实事。
谁知那位曾被先帝贬为庶人流放边疆,又被新帝特赦甚至封为卫王的二皇子,竟然不知感恩,蓄谋不轨,于是被诛。
二皇子的所作所为并没有连累其他宗室,让他们不再受到皇帝的信任,相反,他们还获得了新帝更多的倚重,被这位新帝分配到天下各地从文从武,成为他的羽翼。
简而言之,自这位新帝登基,便废除了宗室不得做官、不得掌权的规则,越来越多宗室子弟获得机会,上至就藩为王,下至地方官吏,而不再白白享受朝廷供养。
如此三年多以后,除了年龄尚小在读书的宗室子弟,几乎没有一个白吃白喝的存在了。哪怕是不配合的纨绔子弟,被他们的父辈狠狠教育过后,也不得不出来做事。
而新鲜出炉的韩王,大概是最后一个到了该干活的年龄却还被白养着的宗室。
——虽说他的情况特殊,一般情况下不会被承认,但新帝却承认了他的皇室血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