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眠洗了手,走回客厅的沙发坐下。
施以岸给她倒了杯橙汁,放到她面前。
“谢谢。”她抿了一口。
“杜序是我妈姐姐的孩子,之前有过一些来往,仅限于金钱。我妈死了之后,他想接我回去住,因为他的老婆一直没生下儿子,我拒绝了。”
童眠猜,这个“他”应该指的是照片上的男人,他的父亲。
施以岸的语气没什么起伏,平淡得就像是在说别人的事情一样,“之前住的那个房子是他的,我妈死了,我也就没什么理由再住在那里了。杜序听他妈说了这件事,就背着我偷偷联系了他,让他来堵我,不让我走。”
童眠被这吃里扒外的做法给雷到了,忍不住担心他的处境,“那你最后……”
“他根本不管我,”施以岸耸了耸肩,嗤笑道:“杜序自以为搬出他做靠山就能拦住我,继续靠着我这层关系谋取利益,谁知道他根本不在乎我死活。他只是需要一个名义上的继承人,现在还有几年,他还有时间再让他老婆生个男孩,叫我回去只是为了做个备选方案。”
他笑得漫不经心,甚至有些残忍,“反正对于他来说,多一双筷子就跟多条狗一样,不算什么。”
根据他这几句话,童眠大概猜出了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
自幼缺少父爱,将家里仅存的一张合照当做至上珍宝,也许在漫无边际的寂寞和怨恨中将它撕得支离破碎,最终还是会万般小心地拾起来,把它拼凑成记忆里的模样。
只是,右上角残缺的那块摩天轮,提醒着他,过往一去不复返。
没有过多地描述他家庭的不幸,也没有说清他父母之间的关系,他仿佛只是在简单地陈述事实——
她所感兴趣的,他和杜序的故事。
但实际上,更像是亲手划破已经结了痂的伤疤,让它血淋淋地暴露在她面前。
就像那堆纸箱子和那个照片一样,已经在记忆里蒙了灰,却又因她的意外闯入,而再次被打开。
施以岸身躯高大,哪怕穿着黑色的薄外套也能看出底下覆盖着的一层肌肉,长期与棍棒交手,即使处于放松的姿态,还是硬邦邦地鼓起一块。
他在求她可怜。
童眠很清楚地认识到这一点。
更荒谬的是,她竟然真的在心疼。
可以称作心疼吗?童眠也说不清这种感觉。
但可以肯定的是,这不是纯粹的怜悯。因为她在这份自然流露出的人文关怀外,心底里还有些蓬勃跳动的兴奋和无法忽视的不安。
兴奋是,她的直觉得到验证,他的确是对抗者的最佳人选,无论心灵,还是肉体。
不安是,
他似乎正在慢慢将亲情上索求的欲望转移到她身上,她并不确定这是否是一个好的预兆。
童眠撑在沙发上的手动了动,心里那一点残留的理智终究敌不过如潮水般疯狂涌来的冲动,抬起手,如愿以偿触摸到那小刺猬般的短发。
不扎手,软软地臣服在她的手下。
施以岸嘴角的笑撤去,紧紧地扣住她的手腕,指节用力得生疼。
察觉她微皱眉的动作,他飞快收回手,不知所措,“你……”
“小狗怎么了,小狗可比人类强多了。”
他直直地看着她弯起来的眼睛,一时说不出话来。
童眠温柔地笑起来,“说起来,我家也有一只小狗,下次带你见见。”
一把抓住手腕,压倒在沙发上,天旋地转中,她感觉自己的头正好落在沙发的扶手上,被迫仰起,同时手臂被猛地举高。
施以岸一只脚踩在地上,另一条腿强硬地分开她的双腿,保持着跪立的姿势。
一只手死死地扣住她的两个手腕,试着挣脱了一下,完全动弹不得。
身材与力量的差异在此刻暴露出来,他面无表情地靠近,扣着她的下巴逼迫她仰起头。
“你干嘛突然发疯!”
童眠不明白,她不是正在好好地安慰他吗,明明上一秒还好好的,下一秒却突然翻脸,也不知道自己是哪里刺激到他了。
施以岸咬着牙,眉眼透出一股阴戾危险的气息,仿佛下一秒就要将她生吞活剥。
“啪嗒”。
有什么东西落在了童眠的脸上。
她本能地想伸手擦掉,但手仍然被禁锢着,只能靠湿润的触觉去猜。
后知后觉地察觉到,那貌似是他的眼泪。
他姿势不变,捏着她下巴的手发着抖,豆大的泪珠一颗又一颗地脱落眼眶,砸落下来。
她的衣服上,脸上,还有露出的皮肤,满身的火气都被这突如其来的眼泪浇灭。
童眠不自觉地放轻了声音,“怎么了?怎么突然哭了?”
施以岸哭得浑身都在颤抖,“不要,不要找别人。”
“……等下,我什么时候找别人了?”
“你刚刚说,”他停顿了一下,似乎觉得这很难开口,“你家的……小狗。”
“哈?”童眠简直莫名其妙,“我说的是我家的萨摩耶啊,是真的小狗,你在想什么啊——”
“那我上次去你家……”
“客人来家里,而且又是来做饭,我怕它打扰到你,就交给邻居,让它帮忙照顾了。”
他的眼泪一下子止住,堆积在眼眶,要落不落,刹那间醍醐灌顶,扣住手腕的手不自觉放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