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什么，”白烬述眨眨眼，看了看窗外转移话题道，“你怎么还没去睡？”

这个点已经是深夜了吧？

“你也没有。”对方好整以暇地看着他，语气有点好笑。

“我翻资料。”白烬述欲盖弥彰地翻了翻桌上的资料。

他这么长时间看进去多少资料不知道，但是脑子里倒是把有关于天上人的猜测翻来覆去思考了好几遍，剧本已经从“是不是当初的地上人背刺了天上人而后又被对方报复”进展到了“别装了我知道是奈亚你小子你最喜欢搞这些”，也没有思考出任何答案。

他甚至试探性地填了一下规则是不是和奈亚有关。

意料之中的失败了。

奈亚确实是个很喜欢混入人类群体搞事的旧神没错，但看来他还没有闲到这个份上。

当然了要是有这么简单就好了，得亏佘莫楚烟酒不沾没有烟瘾，陷入焦躁后只能翻来覆去地折磨为数不多的纸质资料页面边角，把它蹂.躏的满是毛边。不然白烬述怀疑就在他思考这些问题的时候，他脚下的烟头即将堆成小山，肺癌患病几率直线上升，吸入的尼古丁至少让他短寿十年。

当然佘莫楚作为神降容器会不会短寿这个问题不在他的思考范围内。

他为了压住这种莫名的焦躁和悲哀，大脑这会异常活跃，随便给个话题都能思考的十万八千里远，短短两句对话的时间，已经跑偏到等离开这里不知道佘莫楚的漫画会怎么更新这上面去了。

怀嘉木的声音适时把他从十万八千里外拉回来：“我也处理资料。”

他翻过手中的电子屏幕，对着白烬述晃了晃：“组织内部的事物。”

“……我还以为你跟我们一起出来是已经安排好了呢。”白烬述没话找话。

“大部分安排好了，一些比较重要的还是得要我亲自过目，”怀嘉木想了想解释道，“反叛组织是一盘非常松散的细沙，大部分人是因为仇恨和无路可去才聚集起来的，甘愿为所谓的事业释然赴死的大部分是这九个区域内发展的新成员。”

白烬述沉默一瞬，眼皮跳跳：“你直接把这种话说出来真的好吗？”

这翻译一下不就是在说其实反叛组织内的大部分都怕死，去送死的反而是被你们忽悠瘸了的城里人吗？

“事实没什么不好说的，”怀嘉木放下手中的平板对着他招了招手，示意他坐过来，“像是薄君那样的人其实才比较少见，大部分的流浪者都是被九区驱逐出来的，只有很小一部分才诞生在外界。”

“为什么？”白烬述坐过去，下意识问出这个问题之后才意识到自己似乎问了一个蠢问题，赶紧找补道，“因为外界的流浪者都认为环境不安全所以不适合生育？”

“不是，”怀嘉木摇摇头，“是因为外界很少有生育舱。”

未来世界的所有新生儿都是诞生在生育舱内的，每个区域能够容纳的人数有限，这种手段除了科学院记载内的“筛除会变异的混血基因”

之外，最重要的目的就是控制居民人数在可容纳范围内。

生育舱是稀缺资源，只有少数的流浪者群体才会有，而在少数的流浪者群体中，又有更少的人会选择在危机四伏的永夜中延续自己的基因。

这就导致流浪者中一出生就在外界的人很少，大部分都是被九区驱逐出来的人。

“所以薄君是……”白烬述感觉好像有什么线索在脑海中一闪而过。

“薄君是很多年前在流浪者的生育舱中诞生的流浪者。”怀嘉木接话道，“最开始的那个诗人也是。”

这也是zone10会接纳他回到区域内的缘故，因为他并不是犯下过错被驱逐出区域的犯罪者，只是一个无辜诞生在外界的少年。

谁也没想到这会是一场“天上人”设计出的阴谋。

“这样……”白烬述低声喃喃了一句，试图抓住脑海中一闪而过的灵感。

就在这时，门口传来脚步声。

“楚哥？”投资者的声音传来，“你怎么还没睡啊？”

是去而复返的投资者。

白烬述抬头，看见他站在门口，身上的衣服似乎有点狼藉，看起来不像是去联系合作公司的合作伙伴，倒像是和谁打了一架似的。

对方也没想到自己的这幅样子会被他们看到，脸上顿时浮现出了许多不好意思：“那个……刚我一哥来……”

他欲言又止，神情大概透露出了一点尴尬的意味。

白烬述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大概就是对方的一哥的家族继承权的斗争上失败了，所以心有不甘来找麻烦云云。

豪门的纠葛无非就是这些，开个头就能看得见结尾的事情，也没必要让对方在镜头前自己揭自己家的短。

不过他想的周到，投资者却没有避讳这个话题的意思，挠了挠头不好意思道：“其实是我去打听合作商最近有没有工程师外派的时候，发现我一哥正在合作商那里打工，他以为我是去看他笑话的，我们就发生了很激烈的冲突。”

“你一哥……在合作商那打工？”白烬述感觉自己的大脑宕机了一瞬间，“干什么的啊？”

“普通销售？”投资者试探着回答，“有什么问题吗？”

问题……问题大了吧？

屏幕前还没睡的其他观众们的吐槽纷纷刷满了屏幕：

【等一下？为什么你一哥在干销售啊？】

【他不是个有钱公司的一公子吗？】

【这也是和晁老板学的吗？让和自己争家产失败的兄弟去干销售？】

【前面的，我觉得晁老板应该会让和自己争家产失败的兄弟去精神病院。】

【或者去号子里蹲着。】

【草……你们说的对。】

【所以为什么是销售啊？】

屏幕中，白烬述也微微皱眉问出了相同的疑问：“他不是你一哥吗？你们家族不是还算有钱吗？”

没钱也不可能一掷千

金就为了让他们的飞行器进来吧？

“因为现在是我继承家业？”投资者也很迷茫。

“啊？”白烬述更迷茫，“所以是你在争家产的过程中把你一哥挤兑到合作商那里做销售了？”

这就是商战吗？

他怎么觉得晁宥乾没这么教过？

难道不应该是关精神病院或者陷害对方进牢子吗？干销售是什么操作？让争家产失败的豪门少爷吃一吃普通人的苦？

“不是的啊，”投资者语气很迷惑，“就单纯是因为现在是我继承家业，所以我一哥就去合作公司工作了啊，他是自己选择做销售然后面试入职的。”

“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白烬述顿了一下，“我想问的是，为什么作为一个有钱公司的一公子，你一哥在争夺家产失败后选择去做销售？他不应该是从事集团相关工作，或者自立门户之类的吗？”

怎么会选择去成为一个普通的销售员工？

又没有破产，也没有被断绝父子关系，更没有被逐出家族。

“这个……你们不是这样的吗？”投资者的脸上布满迷茫，“在确定公司的继承权之后，其他人就变成普通人，然后去从事普通人的工作？”

“绝对不是。”白烬述斩钉截铁。

“那……那你们的那边难道不是公司的所有者会在生育所提前预定很多名额，然后在里面选择一个最适合的，其他人在这个适合的人选定下来之后，就变成普通人吗？”

“事实上，在我们生活的世界，会这么做的人一般都是家里有皇位要继承，”白烬述难得脸上出现了几分难以形容，“而且一般这种行为会限定在某个特殊的朝代中……”

法治社会一夫一妻制度下下，不管是让自己的法定妻子一生就生七八个，还是找七八个妻子各生一个，听起来都是一些非常炸裂的行为，前者不道德，后者违法。

“所以……等一下，”他忽然顿住，“我记得这里的生育名额不是有限的吗？”

刚才怀嘉木还说是区域按照可承载限额发放名额的，所以区域内人口才没有爆炸，也没有迅速减缩。

“我们有钱啊，”投资者表情异常诚恳，“新生儿不都是从生育舱中诞生的嘛，在zone07内大部分有钱人都会私下黑幕不少名额，然后就能拥有更多后代更多选择，被淘汰的人回归普通人生活，因为受到的教育比普通人高，所以也是市政欢迎的高素质人才。”

“我除了上面的两个哥哥，还有二个妹妹四个弟弟，”他掰着手指数了数，“只不过他们都没斗过我，统统找工作去了。”

他一哥纯属是没想到会栽到他手上，所以才会见到他之后认为他是在嘲笑自己，和他打了一架。

“等一下……不对，有地方不对，”白烬述猛地站起来，在空地上走了两圈，忽然抬起头，“所以这个世界上的人全部都是从生育舱中诞生的！”

“对……”投资者意识到他可能发现了什么，不敢打断他的思绪，小声

肯定道。

“那也就是说，你们从来没有真正用自己的身体生育过任何一个新生儿？”

“没有，”投资者忍不住补了一句，“那不是已经被早早淘汰的人类缺陷了吗？生育之后母体健康状态和各项指标都会下降的很厉害，很多年前我们就使用体外人造子宫生育了。”

“不不不，不对不对，”屏幕中，佘莫楚的脸上划过无数情绪，他的脑海里正在飞快划过各种思绪，最终，他找到了自己之前一闪而过的灵感，“这个世界的人都进不去幻梦境。”

“幻梦境是什么？”投资者小声嘀咕。

“你们进不去幻梦境，只能说明一件事，那就是你们并不是普世意义上的人类……”白烬述在房间中踱步，越走越快，感觉自己的思维也越来越清晰，“也就是说，早在幻梦境进不去的时候，你们就已经不能算是人了才对。”

投资者：“啊？”

“我……不是人吗？”他小心翼翼。

灵感如此突然，进展如此突兀，弹幕却在这一句话出来之后还是笑成一团：

【投资者哥们：啊？我不是人啊？】

【投资者哥们：不知道啊，老师没教。】

【投资者哥们：我不是人是什么？】

【投资者哥们：活了一十几年头一回知道自己不是人。】

【好像被骂了，但是考虑到说这句话的是主，似乎又没有被骂。】

【主骂骂我……】

【前面的m叉出去。】

【主：你不是一个人，投资者哥们：因为我是半个人的话可能会被科学院抓走。】

【……好冷的笑话，谁把发前面那条弹幕的也丢出去，大半夜冷的我一个寒颤。】

【虽然这个推论非常让我震惊，但是好像又不是那么震惊。】

【确实，我比较震惊的是在这个时候我们才想起来这茬。】

【灯下黑嘛，当初也不知道这世界的人都是生育舱出来的，主查到的资料不是说诗人是出生在外界的流浪者嘛，大家都默认是流浪者自己生的了，谁想得到也是生育舱啊。】

位置空间内，白烬述大脑还在飞快转动着。

这个世界中的人类全部都诞生自生育舱，没有人是真真正正从母亲的身体中孕育而出的，到底是他们舍弃了这种落后的哺乳动物延续后代方式，还是说……

他们实际上并没有这个功能。

他们并不是具有生育功能的哺乳动物，也并不具备有延续后代的能力和基因。所有人都是被生育舱制造出来的，那生育舱制造出来的真的是“人”吗？

还是说……这里所有的人都已经不是人了，但是他们意识不到自己其实不是人。

是有什么东西在让他们认为自己还是“人”，还需要在这里进行“人类”的行为活动，延续“人类”的文明。

“你们到底是怎么在zone08内推行开灵魂转生论的？”屏幕内，佘莫楚忽然停下，直勾勾看向诗人。

“这个言论的出现，相关检测机器的诞生，真的是一场骗局吗？”

还是说这个世界的真相确实就在这个九区之中最落后的地上区域中光明正大的传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