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鞋进屋,电视上放着中央一套的新闻,餐桌在客厅东侧角,桌上一个豁大的汤碗里装着几根玉米,微黄的灯光打得热气如雾一般。
虽说买了那套房子,但比起家而言,对于应景明,说是一个落脚的地方更为合适。
自从知道自己是个妖怪后,她对生活就不复热情了。既然是落脚,就不必考虑美观,舒适就好,她一个人,也不做饭,所以侧卧与厨房都是空的,极为应付敷衍,像间出租屋。
而虽然布局相同,对门这间明显比她那里更具有生活气息。三个人住,不至于太空旷,但也不拥挤,装潢布置简单而温馨,像是一个家,一切都刚刚好。
餐桌上,阮母徐慕兰坐主,阮序秋与阮明玉埋头坐侧吃玉米,应景明轻车熟路在她们姑侄面对入座,“新奇了,校长上回不是说要摊煎饼么?怎么今儿个又想起吃玉米了?”
“她王阿姨从乡下带来的,”徐慕兰抬下巴点阮序秋,“她爸那个死清高的假洋人不吃粗粮,就送来给我了,满满一袋子,估计要吃个好几天,明早你记得拿一根路上吃。”
应景明看向面色微愠的阮序秋,缓缓会意点头。
这里说的王阿姨原来是她们家的做饭阿姨,后来成了阮序秋的后妈。她父母一个大学教授,一个初中校长,都忙,而阮父因为年轻的时候在国外留过学,学了一派洋腔调,对生活质量颇有追求,所以自掏腰包请了伺候。没想到一来二去的,就被挖了墙脚。
当然,这些都是应景明听说的。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对于男人而言,比起一个同样事业有成的女人,必然还是勤于照顾他们的女人更具吸引力。
可能也是这个缘故,后来校长也开始在下厨一事上开辟道路。
想到此处,应景明冲徐慕兰笑道:“感谢校长招待,我可不客气了。”
“你要真感谢我,就别生序秋的气了。”徐慕兰忍俊不禁,“听说你们今天在会上吵架了。”
“都是同事之间的小摩擦,”应景明笑脸卖乖,“况且您都发话了,我哪还敢啊。”
吃了一半的玉米放回盘子,阮序秋像克制着什么,沉着脸色与阮明玉嘱咐:“赶紧吃,吃完再去做一张卷子。没两个月就期末了。这次你可不能再发挥失常了。”
“好……”
阮明玉是个内敛文静的女孩,面对强势的姑姑,一贯服从。
应景明司空见惯,啃着玉米,像往常一样吐槽,“做你的侄女可真辛苦。”
椅脚在地面摩擦出极刺耳的声音——阮序秋突然站起身,拔高声调道:“这算什么辛苦,我读书的时候每天刷题到凌晨!她现在不辛苦,未来只会更辛苦!”
应景明看着她,有些诧异。之前无论她们两个在学校怎么吵架,在校长面前总努力装出一副平和的模样。
这是头一回,她在她妈面前对她发火。
“序秋……”徐慕兰五味杂陈,想起过往每个女儿哭着喊累的深夜,自己就是用——你现在不辛苦,未来只会更辛苦——这句话逼迫她继续写卷子。
“妈,难道你不这么觉得么?”
一触即发,阮明玉连忙起身,“姑姑别生气,我不觉得辛苦,我这就是去做卷子。”
已经九点了,电视上传来新闻结束播报的片尾,一两分钟的广告后,开始播放新的新闻节目。
主播有条不紊的声音之外,阮序秋辅导阮明玉的声音隐隐从房门中传出来。
客厅只有应景明与徐慕兰两个人,徐慕兰缓缓地说:“年轻时候的我是个太强势的人,强势到老公不惜顶着骂名出轨一个保姆。”
“……校长,这不是你的错。”
“可是序秋却因为我……”她抬起苍老的面庞,“今天你会上说的话,周主任告诉我了,我就是那个将她的青春萌动扼杀在摇篮里的人。”
从小到大,阮序秋就不让人操心。小学到高中,一路重点考上国内一流的大学;毕业后,又稳稳当当考上硕士。一个前程似锦的学历,可她没有选择留在大城市打拼,而是像所有长辈指望的那样,回到家乡考编制,从事一份稳定而体面的铁饭碗——人民教师。
而这样一个优秀的人,如今却要面临一个不知从何努力的坎儿:恋爱。在同龄人都一个个已经结婚生子的年纪,她却至今没有谈过恋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