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耳边传来几声压抑的咳嗽。他心脉受损,又过度消耗自己的力量,此时大约很不好受吧。
大祭司的确不好受。
但他惯来不愿表露情绪,更不喜暴露软弱。这几声低低的咳嗽,已经是实在克制不住的证明。
他正专心祝祷,忽然听见他的副祭司说:“活该。你这么折腾自己,早死也活该。”
他一怔,心底莫名泛起些许苦涩,却又不明所以,只得悄然握紧乌木杖,忍耐着痛苦,不发一言。
不曾想,他空空垂下的左手,却又突然贴上了一个陌生的温度。
紧接着,就是一股温暖又清爽的神力涌来。
那力量如春夏的风,沿着他的经脉流淌,最后轻柔地汇入他的心脉,一点点缓解了因力量消耗而带来的痛苦。
……这是什么?他竟然想了一会儿,才迟钝地明白过来,原来是他的副祭司牵住了他的手。
通过肌肤的相触,他的副祭司将力量传递了过来。
他听见副祭司说:
“你活该早死。要不是有我在,说不定你现在就死啦。但我说出的话还没能实现,所以你现在不能死。大祭司,就只能委屈你,先用一用我的力量了。”
副祭司的声音带着笑意,就像那张漂亮细腻的脸庞上,永远都挂着让人无奈的笑容。好似没什么能让他真正烦恼。
在这个初春的夜里,大祭司仔细地侧耳倾听。
他听见风中万物生长,听见星辰旋转起落、听见远方的海浪声一潮又一潮。
他也听见副祭司的呼吸,听见两个人力量汇合时有如浪花的轻响。
他还听见天地间无数的呼吸声,听见血液的奔流声,听见无数的心跳声——
听见他身边的人的心跳,还有他自己的心跳。
熟悉,又陌生。
过了很久——也许只过了片刻,大祭司缓缓收拢手指。
他握住了这个人的手。
纤细地有些过分,掌心的薄茧也显得有点太细腻。细腻到了,他根本不需要看,只用指尖感受,就能闭目想出这个人掌心的纹路。
“……裴沐。”
“作甚?我知道,大祭司是否感动至极?没关系,只需要大祭司将自己那一份用度分我,我也就……”
“多事。”
“……你这个人真的是活该早死。”
生平第一次,他产生了笑的冲动。不是克制的微笑,而是想像其他人——像副祭司那样,无所顾忌地大笑。
但最终,大祭司只是低低吐出一口气,用依旧肃穆的语气,轻声说:“多谢。”
他的副祭司立即得意起来:“这才像话么。”
大祭司的力量仍在四方流淌。一切如常,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力量流速变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