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书记被杨君苏的这番话逗得哈哈一笑,笑毕,他正色道:“小杨,咱们四分场自建场以来一直是样板农场,是正面典型。咱们自然不能被后来者超越。改革是一定要的,大干也是可以有的。就是这时局……我觉得就跟走在雾里似的,心里没底呀。”
杨君苏道:“老张,我用历史唯物主义给你分析分析,我觉得咱们的阶级斗争已经取得阶段性胜利,接下来应该会转向经济建设。咱们不必着急,等着上面的红头文件一下,咱们吃透文件精神,同时也要摸清楚农场的基本情况,做到宏观与微观相结合,党心与民心凝聚在一起,等到时机一到,咱们就全速前进,独占鳌头。”
张书记看着神采飞扬的杨君苏:“……”
他沉默片刻,突然问道:“小杨,我听说你跟宋场长还有联系,她跟你回信时有没有提到最新的局势?”
杨君苏道:“哦,宋大姐年前给我回了封信,说她那边一切都好,还鼓励咱们要团结一致,共同进步。至于时局嘛,虽然她没有细说,但我感觉她很乐观。”
“哦哦。”
杨君苏又说:“老张,农场要进步,关键在干部。咱俩必须得跟以前一样,保持一致,并肩前进啊。”
“你说得对,哈哈。”
张书记呆了半小时,起身告辞,杨君苏送他出门。
张书记走出温家后,脸上的笑容渐渐淡了。杨君苏竟然叫他老张,以前可是张书记张书记的叫,他听着心里怪不得劲的。
回到家里,他忍不住跟爱人郑小红说道:“这个小杨的翅膀硬了,现在都敢叫我老张了。”
郑小红想了一会儿说道:“以前宋要武不也这么叫你吗?同事之间不都这么叫吗?”
张书记语气一滞,接着说道:“可是她以前一直叫我张书记,我比她年纪大得多,我当书记时,她还是个科长呢。”
郑小红说:“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此一时彼一时也。人家现在是场长了,跟你的级别是一样的,你不应该再拿以前的态度对待她。”
张书记本想诉个苦,没想到却被自己媳妇教训了,不由得更加心塞,他不悦地说道:“你这人也真是奇怪,怎么还向着外人说话?”
郑小红也奇怪地说道:“你这话真有意思,以前我跟同事闹矛盾,回来跟你倾诉,你不也照样给我分析一大堆,真诚地指出我的错误吗?还说什么,女同志不能以感情代替理智分析,要就事论事,要跳出自身立场去全面考虑问题。我现在不正这样做吗?我说得完全没错呀。”
张书记这次是彻底无言以对。
郑小红接着说道:“总而言之,我觉得你应该跟杨君苏团结起来,她这人对待敌人像秋风扫落叶一般冷酷,但对自己人是春天般的温暖,你们团结起来只有好处没有坏处,我这么劝你也是为了你好。”
还有一条郑小红没说,做了这么多年夫妻,自家男人有几斤几两她清楚得很,他这人志大才疏,满嘴空话,干不了实事。要是换一个跟他同类型的搭档,两人一起放炮,一炸两个坑,那四分场可就完蛋了。
……
送走张书记后,杨君苏心中忽有所得,赶紧返回书房奋笔疾书。现在是77年,今年10月恢复高考,如果高考顺利的话,她明年就会去上大学。留给她的时间不多了。
虽然真正的变革要得等到十一届三中全会召开以后,但她等不及了。
她必须得在走之前,把四分场改革的框架搭建起来,具体的细节,交给可靠的手下去按部就班地实施就行。
首先,她得确定一个大方向。每个时代有每个时代的主旋律。70年代的主旋律是阶级斗争,农业方面是造田;80年代是改革开放大建工厂,以经济建设为中心。
在这种大变革的情况下,农场也需要改革。当然,现在的国营农场还没有到必须要改革的临界点。这个临界点,应该会在几年以后,在国企改革和乡村改革的双重带动之下,再加上市场的冲击,它原本就存在的矛盾会集中爆发,一大批国营农场会倒闭重组,只留下一小部分经得住市场考验的和国家扶持的大农场。
杨君苏要做的就是先走一小步,虽然会有争议和风险,但也能给人留下深刻印象。到时候,如果胜利农场需要人力挽狂澜,上级应该会把她列入到备选名单里。所以,她的目标是哪怕是离开几年,江湖上仍得有她的传说。人过留名,雁过留声嘛。
杨君苏越想,思路越清晰,她飞快地写着,下笔如有神。
农场今后的发展要结合本地实际情况,让农林牧副渔齐头并进,共同促进,共同发展。
她要以农业起家,农场本身的特色要保持住,与此同时,第二第三产业也要一起发展。城镇建设要一体化,工厂集中连片,工业副业要从易到难,从小到大,阶梯式发展。商业、娱乐、旅游也要涉及。
杨君苏洋洋洒洒地写了三千多字,仍觉得意犹未尽。她今天只是写个初稿,趁着放假期间多完善完善,年后上班,把成稿交给纪书记和罗场长过目。最好是一次性说服他们,毕竟时间不等人。
杨君苏刚写完,就听见门外传来哒哒的脚步声,温念初和杨于飞非要进来。
杨君苏打开门,温明知无奈地笑道:“这两个小家伙刚才就非要进来,想办法转移他们的注意力也没用。”
杨君苏说:“没事,我忙完了,让他们进来呆会儿。”
杨君苏找了一本带图画的书翻给两人看,同时教他们说新词:“土豆,红薯。”
两人一起鹦鹉学舌似的学新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