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利民坐在杨富贵对面,叶香云跟叶老太安静地坐在一旁。
杨富贵抿了一口茶水,仔细地追问着杨君苏上报纸的事。
杨利民的嘴像打开了闸的堤坝一样,滔滔不绝:“爸,这事还得从头说起。咱君君不是现在才有出息,是早就有出息了。去年秋天,她去开荒,一百多人的队伍,就她当上了队长,中间还回来跟领导汇报工作,之后就调到了生产科,今年春天成为宋科长的得力助手,还在总场发过言,上过内刊。之后又上报纸。哎哟哟,咱君君今年才二十,以后前途不可限量。”说到不可限量,杨利民又把算命先生的话重复了一遍。
叶老太也在旁边听着,她本来也挺迷信,但她实在是瞧不上杨君苏这个孙女,便问道:“利民,你是不是算错了?算命先生那意思是不是说咱大宝或是二宝有前途?”
叶香云忍不住了,说道:“妈,人家算命先生可是相了君君的面,说得可准了。”
杨利民点头:“对对,算命先生说我说得最准,说我注定命中无子,不得父母喜欢。后来,他一看到君君,就大吃一惊,倒退几步,说君君骨骼清奇,前途远大,就是不会投胎,没投到好人家。”
杨富贵和叶老太微微黑了脸。
杨利民可没察觉到两人的脸色,接着说道:“对了,咱君君还总做些奇奇怪怪的梦,什么飞龙上天啦,凤舞九天啦,还有哇,她妈当初生她时,也是天降异象,当时正赶上春天,春雷滚滚,电闪雷鸣,这一看就是大人物要出生。”
叶老太嘟囔道:“照你这么说,咱大宝肯定也是个大人物,他出生时发洪水,庄稼淹了一大片。”
杨利民说:“大宝怎么能跟我们的君君比,他一出生就发大水,这说明他是灾星出世呀,怪不得这么讨厌。”
叶老太气得破口大骂:“你他娘的给我滚,你才是灾星,你出生时正赶上大旱天,地里的禾苗都枯死了,你大哥也生了一场大病,你姑奶说你命不好,克人。”
杨利民怒道:“怪不得从小你们就不喜欢我,原来根源在这儿。我是你生的,我有问题那也是你的问题。”这话是跟他闺女学的,那个什么复印件原件的,老太太没见过复印机,他就没学原话。
叶老太气笑了:“我总算知道你那个牙尖嘴利的闺女随谁了,就随你,你随你奶奶。你奶奶当年可是骂遍三村无敌手。”
杨利民:“多新鲜,我闺女不随我随谁?”
母子俩当场对掐起来。
杨富贵只能出语劝阻。
杨利民也来了脾气了,他还就不伺候了,便站起身说道:“反正该说的我都说了,信不信由你们。”
说到这里,杨利民又想起了自己闺女的话,脱口而出道:“大宝有什么好,从小到大学习差,学啥啥不会,吃啥啥不够,找工作高不成低不就,人就像没睡醒。二宝学习差,还不如婷婷。吃饭吧唧嘴,考试爱抖腿。遇到事就怂,没事爱惹事。这样的货色,你们俩还当个宝,我们君君那么好,你们却当个草。你们这样的老人,我们伺候不了。”
叶香云一脸诧异地看着自己的男人,这个男人从来没有替她说过话,今天却是难得明理。
杨富贵和叶老太脸黑得像锅底。
杨富贵用力敲着桌子,颤声骂道:“你这个白眼狼,你在自个爹娘面前都能小人得志。利民,我今天算是看清你了。你们赶紧滚吧。”
叶香云搀扶着杨利民离开了。
老两口气咻咻地跌坐在椅子上,唉声叹气的。
杨君苏在第二天吃早饭时,才知道昨晚发生的事情。
她听着叶香云绘声绘色地描述杨利民如何怼公公婆婆,眼神里是掩饰不住的得意和欢喜,末了总结一句:“三十年了,你爸到底是站在我这边了。”
杨君苏无情地戳穿她:“没有我,他这辈子都不可能站在你这边。”
叶香云尴尬地笑了笑。
杨君苏吃完早饭,今天还要回四分场。她收拾了几件衣裳,不用她说,叶香云主动给她收拾吃的东西,什么咸菜饼子,凡是能带的都带了。
她们正收拾东西,牛婶和吴婶也提着东西来了。
牛婶送的是糍粑,可以烤着吃。吴婶送的是葱油饼。
叶香云推辞道:“谁家也不宽裕,咋好意思拿你们的东西。”
两人说道:“香云,你这么说就见外了。咱们谁跟谁啊,孩子在外面多苦呀,你必须得收下。”
杨君苏过来谢了两人:“谢谢你们,一大早地就为我忙活。你们从小就疼我,要不怎么说,远亲不如近邻呢。”
她们正说着话,突然听到外面有人招呼道:“叶大娘也来看你孙女了。”
叶香云闻言一惊,她婆婆竟然上门了。
牛婶和吴婶对视一眼,心照不宣地笑了笑。
叶香云赶紧出门去迎婆婆:“妈,你咋来了?”
叶老太手里拎着篮子,她瞥了叶香云一眼,叶香云怕婆婆已经怕到骨子里,被她这双利眼一扫,腰不由得塌了下去,转念一想,我怕她个啥,我闺女有本事了。她瞬间又直起了腰。
杨君苏看到她妈的变化,不由得哑然失笑。再瞧瞧奶奶那神色,眉宇间仍有点愤愤不平,还有点不甘。
她再瞧瞧篮子里的东西,哟,这可是破天荒头一次。她要是不收下,显得她不孝顺似的。
她便大声说道:“奶奶,你一大早就给我送吃的,我没想到你竟这么疼我。”
吴婶牛婶也被叶老太篮子里的东西吸引住了,一脸的惊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