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偃抱住他:“今晚是不是很危险?”
程叙言笑了笑:“还好。”
“我闻到你身上的血腥味了。”程偃垂眸,声音低落。
程叙言:………
程叙言只好脱下单衣,他的后背有两处刀伤,在保护宋仪的时候被砍伤的,幸好伤口不深。
油灯下,程偃仔细为他上药,墙上投下长长的影子,许久屋内响起程偃的声音:“是倭寇吗?”
程叙言:“嗯。”
那些人使的刀,使刀的方式都跟国朝内其他人不一样,而且靠近对方的时候,程叙言明显嗅到一股腥气。
程偃将程叙言的伤处上好药,又仔细包扎好,“我们离开这里罢。”
程叙言:“明儿我跟杜大夫说说。”
程叙言伤在后背,不得不趴下歇息。他的身体很是疲惫,脑子里却十分繁杂,思绪万千。
以他跟宋谦的短短接触,程叙言不认为宋谦是这种大意的人。任由水寇两次在他管辖地内犯事。
而且当初货船深夜遇袭,程叙言往坏处想过,会不会是官匪勾结,那个时机太巧妙了,水寇完美避开巡逻水师,劫掠肥羊般的货船。
但后来他见过宋谦,又打消这个怀疑,他直觉宋谦不是那种人。尽管宋谦不算一个大众意义上的好人。
排除不可能,剩下的猜测无限接近事实。程叙言眸光一暗,恐怕昨日官府大张旗鼓给他送旌表也是刻意为之。
挡人财路,如杀人父母。程叙言在那晚的水寇眼中就是这样的存在。如果水寇知道他的落脚点……
但程叙言不明白,宋谦既然拿他做诱饵,从而引出水师里的内鬼,为何又允许宋怀璋和宋仪与他相约元宵。
还是宋怀璋和宋仪出门瞒着宋谦?
再者,就算水寇找他寻仇,出动几十人委实夸张,也太看得起他程某人。所有还有旁的原因?
程叙言思索着思索着,眼皮子终于耷拉下来,沉沉睡去。
第76章 北上
“啪——”
宋谦一巴掌甩在次子脸上, 他面颊抽动,眸中涌动着巨大的怒火:“谁让你私自带仪儿出门。”
宋怀璋心中有愧,直挺挺跪在地上, 连发丝也像感受到主人情绪般低垂。且不提他跟仪妹妹的感情,只仪妹妹是叔父唯一的孩子,仪妹妹若有个万一, 他万死难辞。
书房的烛火跳跃, 依然驱不散浓稠的黑。
宋谦闭上眼平复心绪,他重新在书案后落座,盯着面前跪俯的次子, “罢了,你起身。为父有话与你说。”
水寇一直是沿海之地的顽疾, 宋谦在南塘上任后,一心想解决这个问题。不管是为民还是为己。
可惜水师里的内鬼藏的深,宋谦清理的也只不过是敌人用完就丢的弃子。他一筹莫展之际,程叙言出现了。
关于为何为程叙言请旌表的深意,宋谦一一与次子掰扯明白, 宋怀璋一脸震惊,半张着嘴难言。
居然是这样。
宋谦额头隐隐作痛,比起长兄, 怀璋终究是差一截。
宋怀璋脸色几度变换, 他以为父亲欣赏程叙言, 他也觉得程叙言有几分才能, 所以仪妹妹央求他制造跟程叙言的偶遇, 他才没拒绝。
原来从一开始, 父亲只是想利用程叙言。怪道是非亲非故, 他父亲怎么对程叙言那么好。
元宵节灯火漫天, 街上行人熙熙攘攘,自然给贼人可趁之机。水寇一为财,二为泄愤。
宋谦故意更改元宵节日的水师巡逻图,等着人上钩。参将府万事俱备,没想到宋怀璋却在此时扯后腿。
如果没有宋怀璋和宋仪,元宵灯会程叙言会引走一部分水寇,剩下的水寇趁机抢掠,而宋谦的人早已布置妥当,瓮中捉鳖。
可偏偏出现宋怀璋和宋仪,更因为宋怀璋突然买面具,跟踪的水寇见程叙言带上面具,他们怕跟丢人这才提前出手。
程叙言疑惑为何攻击他的贼人那般多,那是因为想杀他的和想抢掠的贼人还未分头行动。
若不是程叙言能打,恐怕早成尸体了。
眼下来看,过程惊险,但结果的确是宋谦要的,他顺利抓住内鬼,只待问出水寇老巢一举歼灭。沿海百姓至少安平数年,宋谦也得以立功升官。至于他这个计划中,陷入险境的程叙言和水寇反抗时无法预估伤害的少部分普通人,被宋谦忽略了。
宋谦信奉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比起沿海数年安宁,区区几条人命不值一提。他这种想法不能说错,甚至大部分官员,不论文武,皆是这般想法。
大部分人的利益永远最先被选择。
只是凡事有例外,或者说人皆有私心。这个计划中,例外是宋仪和宋怀璋。
思及宋仪,宋谦刚压下去的火气又蹭的窜上来。那摇曳的烛光仿佛在他眸中点燃,下一刻,笔洗在空中迅速划过,伴着腥稠的鲜血砸落在地:“滚出去。”
宋怀璋抿了抿唇,额头的鲜血顺着眼角滑落,留下一道腥红的血迹,仿若血泪。
他退出书房时,另一人匆匆而来:是他父亲的亲信。
可宋怀璋不敢停留,不过须臾,身影完全没入夜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