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宿望着他被粥呛红的脸, 彼时挂了两串断链的泪珠, 眼尾也狼狈地耷拉下去,看起来还是那只爱扎人的刺猬——唯有此刻, 于玉宿面前无所顾忌, 摊开他毛茸茸的肚皮, 舒展着身体最柔软脆弱的一部分。
玉宿不知想到什么, 愣怔了片刻, 竟是无端弯起了唇角。
段青泥:“……?”
玉宿的笑容很轻,很浅,带着略无奈的低淡苦楚。
——他以往从不爱笑, 即便偶有情绪,也是极其冰冷的, 起伏波澜都不明显。
“你居然还笑?”
可段青泥不光瞧出来了,他还有点恼羞成怒。当即抄起手边枕头, 捶了一下玉宿的肩膀,窝火地说:“呛到我了, 你超开心是不是?”
玉宿摇了摇头,还是不说话。段青泥又拿枕头拍了下他, 这回却被握住了腕骨,玉宿的手掌伸了过来, 不带任何压迫意味,贴上段青泥苍白冰凉的侧脸,顿时一路温暖到了心窝处。
双方无声对视许久, 谁也没开口说一句话。
这几乎是一种无法形容奇异感觉。
两个人很早见了过面,后来是因意外分别十几年——也许对玉宿来说,这段时间还要更久远、更漫长。中间阴差阳错、时光流转,直到重逢之时,谁也没能认出对方。
包括现在,段青泥看着玉宿幽深的眼睛,当年与惊蛰山庄有关的过往,却还是连一丝微末的细节也记不起来。
“玉宿,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吗?”
半晌沉寂过后,段青泥忽然开口,用很轻的声音问道。
玉宿以眼神问他,什么?
“一个人的记忆可篡改,肉身可转移,粉碎的灵魂也能无处安放。”段青泥缓缓说道,“如果有一天,我消失了,会不会连灰也不剩?”
玉宿微皱了眉,段青泥则继续说道:“这不是悲春伤秋。我是认真的,在这个地方,发生任何事都不受控制……可能今天刚知道真相,明天一觉醒来,我们就把一切都忘了。”
“不会。”
玉宿斩钉截铁地说。
段青泥有些诧异,玉宿却弯下腰,按着他的肩膀平躺下去,又拉过被褥盖得严严实实。
如今夜已经深了,冷风从窗边掠过,吹得桌前的烛火摇曳不停。玉宿一挥五指,那缕微弱的火光便熄灭了,于一片昏暗之中,他的声音显得十分清晰。
“我的想法不会变。”玉宿没有躺下,而是坐到床边,仍握着段青泥冰冷的手,“而且也承诺过,不论结果好坏,我会陪你走下去。”
黑暗里,段青泥歪过头,眼睛忽然变得晶亮,里面盛满了细碎的光。
“那要是……结果一定很坏呢?”他喃喃地问道,“倘若有一种东西,你我的力量都无法抗衡,到时候又该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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