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大家嘲笑完,秦太师已经安排好这一场舆论战。
先是孙国公上书,孙国公认为,渤海国地处极北,欠缺教化,故而总是发动军事武力,若能有贵女下嫁渤海国,教其教化道理,对两国邦交好处极大。
孙国公在朝一向比透明人还透明,尤其近年郑太后颁行《新贞烈传》,民风渐开,独孙家还恪守《旧贞烈传》的教育方式,现在峥嵘向上的人家都不大与孙家来往。
不过,也有许多旧式不得志家族很推崇孙家的旧规旧法,认为民风过于激进,于当朝并非益事。
孙国公这一上书,颇受嘲讽。
史太傅都觉着孙国公是不是疯了!
没想到的是,孙国公的上书带动了许多思想古旧的老臣,他们纷纷上书,认为朝廷应该郑重考虑与渤海国联姻之事。
渤海国宗室女嫁入皇室就算了,他们不乐意见到渤海野人血缘玷污皇室血脉。不过,公主下嫁的确有益我朝。
方尚书大怒,“我朝并未战败,焉何下嫁公主!”
郢王耐心解释,“下嫁公主并非屈辱之事,古时周天子也常以王姬下嫁诸侯,诸侯之女也常嫁入周王室,联姻自古便是友好邦交的证明。”
郢王思考过后,也认同公主下嫁渤海国有益两国邦交。
郢王还认为渤海王一介女流,血脉不正,将来渤海王位还是要交还到王子晨的后人手里。若公主能与王子晨结为夫妇,介时有朝廷支持,就是让公主掌握渤海国,也并非不可能之事。
再加上荣烺对他这位王叔祖从不恭敬,屡有冒犯奚落,在朝也日益霸道,久而久之,未尝不会成为另一个女主干政。
这样的女子,倒不若外嫁,祸害别国也好。
于是,两相权衡,郢王竟非常赞成公主下嫁之事。
郢王还私下求见荣晟帝,说了自己的私心,“公主的确于朝廷有功,可公主行事太过霸道也是事实。公主甚至不欲收敛所行所为,结交重臣,笼络大将。臣说句诛心之言,陛下心软不忍加以限制,可再这样下去,公主权限过大,凌驾皇权,也会成为现实。
陛下,让公主去渤海国吧。凭公主的才干,必能为我朝搏取到更多利益。
老臣实在不想再见到另一位女主把持朝政了。我们明明满朝的忠臣才士,为什么一定要听女人的!”
“王叔想多了。公主对朕向来孝顺,对太子也恭敬有礼,并无不敬之处。”荣晟帝道,“朕只这一个女儿,如何舍得公主远嫁!”
荣绵初始也当个乐子来听,可渐渐的,他发现,这好像不是乐子。
因为继郢王上书支持公主下嫁渤海国后,郢世子也同样上呈支持公主下嫁的奏章。
此事一出,大家发现,郢王府是来真的。
正当此时,郑氏也上书朝廷,请朝廷允她与郢世子和离,她鄙其为人,断难再与之继续做夫妻。
她希望和离后,朝廷能送郢世子去服侍渤海女王,为正为侧,都是为朝廷尽忠。想来依王府忠心,郢世子是极愿意的。
郢世子被郑氏背刺,当下在朝丢个大丑,就要去找郑氏讲理。郑氏不会跟人拌嘴,把事儿委托兄嫂处理。郑家可不是跟郢王府玩笑,郑国公代妹和离,郑夫人直接到郢公府,把郑氏的陪嫁都拉走了。
荣玥倒是想跟父亲沟通一二,郢世子哪儿肯听她说话。荣玥把叔婶组织起来了,郢王府二爷也不想跟父兄对着干哪,荣玥说,“当初三妹跟陈侯说亲,陈侯的爵位当年殿下是说过话的。”
二婶是个明白人,为人义气,说丈夫,“旁的小事听父兄的还罢了,大事大非得明白。我也得上书,不然叫人说,姓孙的都糊涂蛋。”
于是二叔二婶上书表示,我们坚决反对公主下嫁野人,为啥让公主下嫁啊,完全没道理!
杨华也觉着大舅跟外公莫不是疯了,这都上的什么书,发的什么颠!
杨华忙跟母亲说,“你看二舅二舅妈多明白,娘你也抓紧点表个态,别叫大舅外公连累了!不知道的还得误会咱们也想公主下嫁那野人国呢。”
云安郡主也是愁的不轻,父亲跟亲大哥支持公主下嫁,大嫂跟大哥闹和离,二哥二嫂意见相佐,闹得她最好也站个队!
一时间,勋贵豪门以及以大长公主、长公主为首的宗室,纷纷联名,反对公主下嫁。
姜洋说,“这声势有些大了,千万别物极必反。”
郑锦看着儿子在床上摇摇摆摆的学走路,“按理,渤海国求亲这样的事陛下听都不当听,立刻就该驳了事。可陛下一直态度模糊,若我们不联名上书,万一叫那起小人起哄做成了,可怎么办呢?”
“你不如进宫跟公主说一声,看公主做何想。”
“公主能说什么?说不下嫁,就得被人说不愿为国尽忠。说下嫁,岂不正趁了小人的心。”
元宵还走不结实,一下子就摔倒了。郑锦伸手把儿子捞怀里,元宵乐的直叫唤,脑袋扎母亲的胸前一拱一拱的。郑锦把他递给奶娘下去喂奶,“太子难道不表个态么?”
“太子原就不赞同。”
“光咱们知道太子不赞同有什么用。正经当朝驳斥这些叫嚣着让公主下嫁的臣子,这才是太子的表态。”
姜洋不想此事闹大,他点头,“明天我就同太子讲。”
姜洋是好意,他是荣绵的妻兄,自幼给荣绵做伴读,二人一道长大。在姜洋看来,这样的闹剧,直接平息了事。
第二日,姜洋私下与荣绵提起,荣绵道,“我跟父皇说一声,别让底下乱闹了。也早些打发渤海野人回去。”
当荣绵面谏父皇时,荣晟帝的态度则有些暧昧,“这事不急,再看看。”
原本姜洋认为一句话可平息的事,荣晟帝与东宫都没有动静。姜洋就有些摸不准了,姜洋立刻与祖父商议,难道陛下还真要下嫁公主不成?
听长孙说到东宫的态度,一向闲雅的姜驸马有些坐不住,“可别犯傻。”
他亲自进宫求见荣晟帝,哪怕联姻的好处再多,朝廷也不能失去公主。荣晟帝始终是那句,“阿烺是朕爱女,朕焉能令她远嫁?”
这样的话,打发旁人还罢了,是不足以说服姜驸马的。
望着荣晟帝虚伪的嘴脸,姜驸马第一次认识到,陛下愚蠢还在他的想像之上。姜驸马生情温和,他不是那种能对君王直言相斥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