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有皇后护持,可陛下如此迫不及待,公主偏又是个再明察不过的性情。
心中要经过怎样的辗转挣扎,才会说出“我只是觉着很失望”这样的话。
有没有在无人的夜里哭泣?
这些日子,公主是如何在病痛中面对这样现实。
人品不好。
手段也有欠。
郑衡听说过公主在开封事必躬亲,对百姓关怀备至的事。如果是一个老练的官员,有可能是作态,但对公主,那就是实实在在的关心。
公主就是这样关心着脚下的每一寸土地,每一位臣民。
公主就是这样的人。
她有身为公主的责任,她心中那许许多多的爱,恨不能分给每一个人。她是希望所有人都好,更希望自己能为这江山社稷做些什么。
她就是这样一位爱惜着江山臣民的公主。
其实,公主并不是荣晟帝所忌惮的擅权之人,也许随着年龄的增长,她已经对权力有些模糊的认识,但她对权力并没有太多渴望。
相反,一直对权力贪婪的不是别人,而是迫不及待的荣晟帝。
所以,荣晟帝的吃相才这样难看。
甚至,不堪入目。
郑衡并没有说多少劝慰的话,他安静的陪公主坐了一会儿。他知道身处高位的寂寞,许多时候连苦痛都只能埋在心里。
荣烺也没有哭太久,待她拭去眼泪,郑衡道,“哭出来就好了。”
荣烺点点头,问,“阿衡哥有事要对我说吗?”
“有。”郑衡温声道,“接下来,陛下还会继续削弱郑家,请殿下视而不见吧。”
荣烺看向郑衡,郑衡道,“前些天程右都往江南去了。殿下,有许多郑氏子弟在江南为官。即便我也无法保证每个子弟都清持自守、奉公守法,好在去的是程右都,他一向拿证据说话的。所以,这些事看一看就好。”
“如果是程右都,我也无话可说。”荣烺道,“阿衡哥你是觉着程右都是针对郑家子弟去的么?”
“这是肯定的。内阁原就对郑家有些不满。”郑衡调整个更舒服的坐姿,随意的说,“殿下读史书肯定也读到过豪门世家子弟多为官身的事,有时就是这样,一个家族里有人做官,不说别的,先会拿出银子来供子弟读书习武,故而同等资质,豪门世宦之族的子弟就是能更先展露头角。一代代的下来,更不用说蔓延积攒的人脉,只要能做事的,好差使等闲轮不到,小差使也能安排一个,不至于叫他们饿着。
这就是家族了。
太后娘娘掌政时,朝政复杂,对娘家多有倚重。郑家显赫,内阁不满已非一日。所以趁这机会,必要清理出一批位子来的。”
“内阁是这样看待郑家的么?”荣烺问。
郑衡轻轻颌首。
“可见颜相当真是就事论事了。”荣烺道。既与郑家关系平平,却也肯就郑镇北之事忠耿直言。
说到颜相,郑衡亦是敬佩,“我们也没想到颜相会因二叔之事直犯龙颜。”
“如今姓秦的把持朝政,即便程右都一心为公,真有了空缺,恐怕姓秦的会将自己一党全都提携上去。”
“如果没有用熟的人,秦太师也只能在内阁在御前说了算,外地官员他不一定指挥的动。”
“话不能这么讲。”荣烺正色道,“若你执政你提携一批自己的亲戚朋友,他执政他再提携一批亲戚朋友,这不成党羽了?凡事奉公,举贤不避亲仇,点那些当差认真,一心为民的官员补上,这样的官员才能治理地方。地方治理好了,还怕朝廷不好么?”
“是。公主所为是堂皇大道,臣说的浅了。”
郑衡知道荣烺素有公心,其实他有些奇怪,便问了,“殿下为何不担心郑家会坐大呢?”明明荣晟帝担忧的寝食不安,如芒在背。
荣烺翻白眼瞪他,“我干嘛担心郑家坐大啊?我是没长眼睛还是没长耳朵,我会自己看会自己听。”
说着,荣烺小声叹口气,“我并不像清流那样,提起勋贵就一肚子意见。勋贵多是为社稷流过血的,与社稷同长,不说咱们间的亲缘,就是君臣之间,也是祖上就有的交情。寻常人家几代之交也是难得的,勋贵与皇家也应是一样的才对。
皇家之所以是皇家,是因为当年一起打天下的人马中,皇家得到大家的拥戴,德行以服众。只要保持祖上之风,皇家就不会衰落。皇室不衰,何俱勋贵为大呢?
若皇家惧勋贵,那一样会惧权臣、惧大将,那时,皇室纵有帝室之名,也已不具帝室之实了。”荣烺轻轻摇头,转眼又充满希冀的同郑衡说,“皇家不会与将军比武功、与文臣比文采,皇家是给大家挥洒才智的地方。身为皇室,难道还惧臣子功高,臣子功劳越大,那说明他做的事越多,皇家俸禄出的越值啊。若我出了薪俸,官员屁事都没干,那才叫郁闷哪。”
郑衡听的笑出声,“殿下还是这样风趣。”
“本来道理就是这道理。”荣烺不满郑衡笑个没完,“我就是用通俗的话说出来而已。”
看郑衡还在笑,荣烺说,“我是听说阿衡哥你读书时不怎地,才没有知乎者也的讲,主要怕你听不懂。”
郑衡开怀大笑,荣烺生气了,“你还没个完啦!”
“不笑了不笑了。”郑衡笑着摆手。
荣烺翻他好几个白眼,他总算才止住了笑。
郑衡解释,“我主要听殿下的话觉着畅快。”是真的畅快,这才当是一国之君的胸襟啊!
荣烺勉强接受这样的解释。
姜驸马郑骁两人没走远,就在院中,听到郑衡大笑,两人面面相觑,还想着,到底是年轻人能说到一处。
郑衡与荣烺说了说近来的朝政,变动还是挺大的。秦太师一掌内阁,就将吴学士外派了,要调一位夏姓老臣回朝,帝都府尹也要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