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北关的事,颜相都说不妥,既是秦太师一力推进,那就该秦太师自己扛。这是想把史相拉上首辅之位做垫背被史相看穿了吧。
竟如此轻视我们内阁诸人,也太目中无人了!
徐尚书带头签好,接下来是方御史,方御史未将秦太师想的那般机心满腹,他就简单的认为,如今陛下信赖太师,由太师主持内阁事务也不错。
然后,大家依次署名。
轮到齐尚书时,他懒洋洋的挑支笔,朝史太傅挑了挑眉,啧了一声,有些遗憾的将自己名字龙飞凤舞写了上去。
待吴学士写好名字,将奏章递还史太傅,史太傅双手握着奏章,郑重的看向大家,“我今日就递上去。若陛下再有垂询,还请诸位与史某同心。”
徐尚书道,“史相放心,现今还有谁比秦太师更适合主持内阁呢。”
大家纷纷点头。
齐尚书薄唇一绽,露出白森森的牙齿,给仿佛要慷慨赴国难的史太傅出了个主意,“如果秦太师谦让,太傅大人不妨与他直说,镇北关的事由他一手主导,让他自己来担着。如果他不肯来,那么以后任何他想做的职司调动,内阁一项都不会通过。别以为他做了太师就了不起,我可是不会请他第二次的。”
李尚书反应最为迅速,“齐相,你不是赞同镇北换将的事么?”
“身为陛下的臣子,陛下的所有圣谕我都赞同。”齐尚书问大家,“但这事又不是我提的,是秦太师的主张。自然谁主张,谁干活。难不成我礼部去给他管镇北关的事?这岂不是要越俎代庖了么。我们礼部可不干这种事,还是说你们要替秦太师去担当此事?”
大家连忙撇清,尤其兵部黎尚书,别看生就圆滚滚模样,这会儿抢话数他最快,“这怎么能呢?自然是听太师大人的吩咐!”
“是啊,这是太师大人的政见。”
“以后自然也是太师大人的政绩,我等怎能窃太师之功。”
……
于是,为留活扣,大家都赞颂起秦太师来。
徐尚书更是道,“此事是秦太师一力主导,太师大人又在内阁之上,以后太师大人主持内持,自是太师大人的首尾,这才叫有始有终。”
“就是如此啊!”
对啊,镇北关只是开了个头,郑家三代掌镇北关,忽然把郑镇北架空,难保郑家不会反击。
这可不干咱们的事。
咱们小门小户的,可没本事跟郑家去碰。
秦太师自己支的摊子,自己来守吧。
独方御史内心深处感慨:每当这时就觉着自己真不适合内阁,不懂这些家伙是真心敬仰老大人,还是在阴阳怪气!
史太傅没耽搁,直接揣着折子到昭德宫陛见。
大家干脆没散,等了约摸半个时辰,史太傅回来了,面对同僚的殷切目光,史太傅点头,“成了。”
大家不约而同露出或深或浅的笑意。
得到准信后,各人散去。
史太傅也走在往工部去的路上,脚下青石历经风雨已斑驳嶙峋,下午的太阳光将影子拉长,史太傅一步步踩在青石上,心里想的只有一事:
既然秦太师肯接首辅之职,那当初陛下与秦太师找他谈话,是真的认为他足以担当内阁之责,还是想扶一个给秦太师做应答、担责任的傀儡呢?
如果不是公主旁观者清,及时提醒他,如果他接下了这首辅之位,那么,他的命运将走向何方呢?
一阵料峭冷风穿过重重宫殿袭来,掀起史太傅的袍摆,史太傅紧了紧身上披风,很久没觉着宫中的风这样冷这样冷了。
荣烺傍晚放学去的凤仪宫。
凤仪宫就在含章殿隔壁,所以每天放学荣烺都会先过来这里。郑皇后已令宫人准备好可口糕点,荣烺闻着香味儿说,“我真是饿了。”
“快吃吧,还热乎的。”郑皇后笑着糖蒸酥酪给荣烺往前推了推,颜姑娘几人都有,一人一份。
大家都吃些了,荣烺吃饱后说,“阿颜,你们随便去消消食,我有话同母后讲。”
林司仪颜姑娘几人,连带严宫令带着室内宫人便一起退了出去。
郑皇后看她这样郑重,心中有些预感。
荣烺看向嫡母,直截了当,“我知道二舅舅被任命为太尉的事了。”
郑皇后道,“既然陛下这样安排,自然有这样安排的道理。”
“我不是说这个。母后,自从我搬进后宫,外头的事就知道的少了。我母妃向来是一幅私心,父皇、皇兄也从来不同我说。如果您也不告诉我,我能知道的就很少了。”
“我想过这件事。”郑皇后道,“虽然不能打听前朝,但命妇时常来我这儿请安,我总能知道一些外面的事。
之所以没告诉你,我是在想,这其实是一个机会。
你能斩断与前朝联系的机会。”
“阿烺,你是个聪明人。既然你知道陛下与大殿下都不与你说外面的事,那就能明白,他们可能不希望你过多参与朝政。”
郑皇后没有在荣烺眼中看出犹豫或者动摇,就知她已考虑过荣晟帝与荣绵的立场,也有了自己的决断。郑皇后对此非常欣赏,“我一直在想,这也是可以选择的一种生活方式。你以前没有体验过,也许应该体验一下,再做决定。”
“我不需要再做体验了。像是被装在笼子里,稍远一些的世界都看不到听不到,只需要驯顺的接受他们安排的一切,按他们的意愿过一生。我不会过这样的日子。”
“可即便你知道外头的事,又能怎么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