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姑娘看茶炉上的水开了,提起来沏了两杯新茶, 第一盏给父亲,她有些疑惑的说,“翰林院一向跟公主不睦,寻是生非的不奇怪。御史台为什么总跟公主过不去呢?”
“那不叫过不去。”茶香袅袅,颜相纠正长女用词,“御史可监察百官,亦可监察宗亲贵戚。这次御史台虽略有不妥,却并非出于歹意。”
颜姑娘说,“不过是公主居所,何至御史台也要关心?”
“这是不一样的。”颜相道,“凤仪门将前朝与后宫隔绝开来。万寿宫在凤仪门之外,属前朝。公主是皇女,皇家女眷,按常理公主当居后宫。因公主自幼养于太后娘娘膝下,方与太后娘娘一同居于万寿宫罢了。”
“万寿宫是太后娘娘的居所。”颜相淡然道,“民间也有孙子孙女养于老太太屋的事,公主随太后娘娘住万寿宫也无碍。可道理内外是要提一提的。你要知道,自来后宫女眷,唯太后所居慈宁宫在前朝。”
“而太后往前还是皇后的时候,是居住在后宫凤仪宫的。”
“我听说万寿宫现在的地方就是前朝慈宁宫的地方。”颜姑娘轻拂去茶水上的悠悠叶片,问。
“对。我朝初立时,显德显烈两位皇后都在太.祖皇帝前过逝。先帝登基建万寿宫,拆改了前朝的慈宁宫。先帝薨逝后,太后娘娘便择了这处居所。因前朝太后居所于凤仪门外,我朝便因循旧例,也这样了。”颜相说起郑太后住万寿宫的渊源。
“万寿宫挺好,挺方便的。”颜姑娘呷口茶。
颜相一哂,就是太方便,御史台翰林院才上奏本哪。
不过,颜相也得承认,“公主殿下心胸宽阔,我心中十分感念。”
颜姑娘唇角一翘,“那我明儿回宫把爹你这感念传达给公主。”
颜相道,“这最好不过。我几次到万寿宫禀事,都无缘得见公主,只能让你转达了。”
颜姑娘也说,“公主小时候每次见有人说她不好,就可不乐意了,非得找补回来不可。现在公主大了,一般的事都不太计较。如果不是御史台第二次上本,公主估计不会再理这事。”
颜相心有感念之处亦在此节,这事公主是真留了余地,御史台第一次上表,公主不过写了两句回批,完全没有追究的意思。
但御史台继续上书,公主就没再忍他们了。
这种轻重拿捏,进退得宜,即便颜相也说不出公主的不是。
颜姑娘陪着父亲饮茶说话,外头传来问询声,“大姐姐在家么?”
颜姑娘推窗去看,见是几个堂弟族弟来了,笑道,“进来。”
几个半大不小十二三岁的男孩子有说有笑,一人手里还拿着两页文章,大家见颜相也在,纷纷行礼,喊叔喊伯喊爷爷,喊爷爷的是辈份小的孩子。
颜相问,“你们这是来请教文章了?”
大家有些不好意思,带头的孩子点点头,“想请三叔你才我们看看。”颜相家族行三。
颜相歪头浅笑,“谎话,刚明明说找阿琴的。”颜姑娘大名颜琴。“见着我才改口说找我。”
颜相虽官居首辅,实则年纪不大,他只略长齐尚书两岁。而且,他性情好,并不是那等肃穆长辈。晚辈在他面前也敢说笑,就有孩子笑说,“我们是不知道三叔你在家。这是官学先生留的课业,要我们就重整禁卫军一事写一写自己的看法。明天就交了,三叔你帮我们看看吧。”
孩子们纷纷把课业交上来,颜相说他们,“你们这变的也够快的。”
大家说,“要是三叔你不在家,当然就请大姐姐帮我们看。你在家就请你先看,大姐姐,你也一起,看我们课业有长进没?”
颜相偏头问长女,“官学怎么布置这课业?”这是年前太后娘娘交待给朱雀卫羽林卫在职将领的差使。
颜姑娘道,“公主交待白馆长,让官学生也想想这题目。官学里也有军略课程,也是让他们拓展眼界,学些实务。”
“真够偏心的。”颜相嘴角一勾,一弹手中文章,将这许多课业放整齐,才一目十行看过来。
颜相阅读速度极快,看一篇讲一篇,片刻功夫便将七八篇文章讲完,叫孩子们回去改了。
颜姑娘把族弟们送走,回头见父亲端了茶在慢慢吃。颜姑娘说,“那茶都冷了吧。”
“无妨。”颜相并不在意这些小节,而是与长女道,“我听闻公主每年还给官学捐银子。”
“嗯,一年五千两。”颜姑娘取走父亲盏中残茶,重换了盏新的递过去。
“公主是一心一意偏着官学哪。”颜相说。
颜姑娘道,“听说现在国子监学风也大有改善,欧阳祭酒倒也去给公主请过安,公主没太理会。”
颜相道,“不论前头唐祭酒还是如今的欧阳祭酒,都是朝廷的臣子。官学白馆长,亦是一样的。国子监的学子,官学的学生,日.后都是要给朝廷效力的。对人有喜恶是人之常情,对衙门则应等同视之。”
颜姑娘也有些发愁荣烺这一点,她说,“我劝过公主,公主说国子监也没见有有趣的人,真喜欢不起来。”
对此回答,颜相颇无语。
不过,反正他算报答公主给内阁留余地之事了。管公主听不听呢。
公主的兴致不在国子监上,她现下正跟祖母一起看朱雀卫、羽林卫的在职将领递上的治军折子。
荣烺平时要上课读书,她特别用功都是抽读书外的时间,特意让祖母把折子给她留着,等她放学回来看。
荣烺换过衣裳,守着小炕桌在榻上一坐,先问,“阿衡哥的折子上没?”
郑太后问,“你怎么点名要看他的?”
“我打算多煅练煅练阿衡哥。”荣烺随手拿起最上面的折子就聚精会神读了起来,郑衡的折子在中间,写的也算翔实,郑家多年带兵,治兵上自然有一手。不过,也有旁的将领写的不错的,闻峻宁的折子也很好,言辞恳切,透着那么一股子踏实。另外,徐珠的奏章也详略得当,看得出是下了大功夫的。
另则还有楚白两家在军中任职子弟,他们自家就是管理禁卫的,除治兵外,对禁卫军的管理也很有独到见解。
荣烺自己对军略的了解反是最少的,她说,“我看许多人都写的很好。”
她也没看出什么好歹,最后只说一句,“皇祖母,你看看南北军里,那些最难治的差使,交给阿衡哥去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