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况,丁相这几年教下来,皇长子的确更近清流。
丁相发愁的是,不论清流,还是勋贵、宗室,说到底都是臣子,陛下御天下,不可能只择一用之。
郑家如今还是太后娘娘、皇后娘娘的母家,陛下的亲舅家,勋贵之首,哪怕以前不亲近,这时候也该问候一二。
为上者,对朝臣,不能表现出太明显的偏颇。
丁相照例到宫中给荣烺上课,荣烺问丁相,“三皇五帝时,人纵不能长生,彭祖也活了八百岁,如今可还有长寿法门?”
丁相说,“要有这法门,臣先用了。”
荣烺嘴角一翘,“我看丁师傅起码能活九百岁。”
“谢殿下吉言,老臣可没这野心。”丁相看出小公主是真同郑家有些情分,开解她说,“生死之事,顺其自然既可。”
“丁师傅,你不想活久一点么。我可想活久一点了,我想永永远远的活着。”荣烺说。
丁相很喜欢与孩子说话,孩子天真自然,丁相也格外有耐心,“若人长生不死,岂会珍惜朝暮,钟爱时光?我倒喜欢人生最多不过百年,正因短促,对我们爱重之人、爱重之物,方更会郑重相待。因为时光那样快,咻的一下,就过去了。”
荣烺也不钻牛角尖,“这也有理。”
丁相翻开书,给荣烺讲自己写的杂记。
丁相因十几年前退休过一次,没少游览祖国大好河川,他又是满腹诗书之人,文人都爱写书,丁相便写了不少。
这给荣烺讲课,课本就是自己的书。
丁相讲课一向风趣,何况他学识渊博,游历天下,朋友故交极多,何地何人有何典何事,荣烺每每听的如痴如醉。以往她每位先生都是一个时辰一节课,独丁相的课,荣烺让丁相每次都讲满两个时辰。
且三天就要听一次。
丁相说到年少时与朋友游学趣事,“蜀中道路最难行。有些路,马都走不了,马帮送到路边,把行李卸下来,他们帮我们扛行李,一起走山路。走过去,跟那头儿的马帮汇合,这样才能继续走。”
荣烺问,“那那头儿马帮的马是怎么来的?”
“一则是当地马繁衍的,二则外头马小时候,由人背过去的。”丁相道。
“唉哟,这可太不容易了。”
“是啊。”
“路这么险,丁师傅你还能看风景?”荣玥说,“要搁我,一准儿全幅心神都看脚下的路。不然掉下去怎么办?”
“那会儿谁还有心看风景。”丁相道,“战战兢兢都怕掉崖下去,惊险处,汗湿重衫,心里后悔,这万里路可行的太苦了。可等过了险处,再回头看,大好风景,就觉一切都值了。”
大家都听笑了。
丁相说到蜀地饮食,“我自小不食辛辣,可到蜀地,除了茶水,没一样是不辣的。刚开始真吃不惯,却也不能整日以点心充饥,慢慢学着吃,竟也品出些滋味。”
荣烺说,“我也不喜欢吃辣,我爱吃甜的。”
荣烺觉着奇怪,“我在书上也看到说蜀人好辛香,喜食茱萸姜芥之辣,所以菜都是辣的。我从没吃过辣的菜。”
荣烺来了兴致,“中午让膳房做几个蜀菜尝尝,丁师傅你也别走,一起尝尝,看看是不是正宗。”
上着课,她就张罗起午饭的事。
丁相笑着一拱手,“那臣就谢殿下赐饭了。”
“不客气不客气。”
荣烺颇爱请客吃饭,中午一放学就把丁师傅带万寿宫去了,看到父亲也在,荣烺就更高兴了。先说了请丁师傅一道用午膳的事,又问柳嬷嬷,“嬷嬷,我让膳房烧几个蜀菜的事,你帮我安排没?”
柳嬷嬷将备好的花露茶给荣烺,“这能不安排么?奴婢一听到殿下的吩咐就着人跟他们说了。”
“谢谢嬷嬷。”荣烺很高兴,仰头把一茶盏花露茶喝光,擦擦嘴角说,“丁师傅,你先陪祖母、父皇说话,我们去换衣裳,一会儿就来。”
丁相起身,“殿下请便。”
“不用这样多礼。”荣烺请丁相坐着说,就带着荣玥等人回院儿换衣裳去了。
丁相与郑太后早是旧交,荣晟帝道,“丁师傅与阿烺颇投缘。”
丁相道,“上午恰讲到蜀地饮食风俗,殿下生出好奇心,想尝一尝蜀地风味。”
“我猜就是这个缘故。”郑太后无奈,“前儿跟齐尚书出门,带了个酱猪头回来给我们尝。她觉着稀奇极了,想我们定是没吃过的。”
丁相忍笑,“这是民间粗食,陛下与娘娘怕也是第一次吃。”
荣晟帝道,“朕尝着滋味儿不错。”
郑太后摇头,“十分肥腻。”与荣晟帝道,“阿烺吃东西这口味儿,就是像皇帝。”
荣晟帝笑,“的确,阿绵更似母后,肥的不吃,甜的不用,我都说他有些挑嘴了。”
“人天生脾性,哪儿就个个似你们父女,什么都吃。”郑太后道。
“我们这是有口福。”
郑太后想到长孙,问,“把阿绵叫过来,一道用午膳,岂不热闹。”
“他今天去户部了,恐怕还没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