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子所为,怎会与我无干。倘不是我当年为官,内子如何会有贪贿上下的机会。”赵尚书道。
秦寺卿也便不久坐,“我下午再来。”
“不必。待差使交待妥当,我亲自带内子到大理寺说明情况。”
赵尚书有条不紊的将接下来的事务分派给两个侍郎,之后整理仪容,进宫面圣,向荣晟帝说明情况,“若无真凭实据,秦寺卿不至问到臣跟前。臣有失察托庇之罪,今已不适合为一部尚书,请陛下允臣辞官。”
荣晟帝昨日已知晓赵夫人做的那些事,见赵尚书辞官,温言安慰,“一码归一码,官学一案,自有证据而定。朕焉能因亲眷有罪便连累朝中重臣。”
赵尚书坚持要辞官,荣晟帝只好让他暂回家休息一段时间。
当晚,赵尚书便带着夫人到了大理寺接受问询。赵夫人相当配合,对于家下人开铺子联合官学管事赚银子的事,赵夫人并不承认。不过,她承认曾将赵尚书的名帖递出去,让当年一位曾校书给考官学的学生走过关系。
还有,赵夫人也承认收过银子。
数目亦不少,多达万两。
此外,便再没有了。
因为赵尚书这里打开缺口,湖广陈总督回帝都述职,对这事并无相瞒,“官学啊,我知道官学里有些猫腻,不过我没拿。我家有的是银子,他们分我那份儿我叫他们只管分了去。”陈总督家里出名豪阔,他娘是晋中大户,当年陪嫁据说就有百万之数,的确看不上官学那俩小钱。
陈总督到万寿宫请安时,还顺带给公主殿下请了个字,跟公主细述官学的一些规则,“当年臣做官学馆长时,不似现在,那时能入官学的,起码三品往上家的子弟。没谁在官学用饭,都是家里做好送来。朝廷拨给官学的银子总有些富余,一直是这么的,学里馆长、校书、文武先生,都能得些。就这些事,臣就职前便有。”
“这事瞧着不大,可臣若将这些事都革了,那臣也别在官学干了。”陈总督道,“除非有人能如公主这般将官学翻过来。”
陈总督道,“官学馆长这差使,说好当也好当,说难当也难当。想进官学的多,名额少,先前是御赐,各家几个名额,反而好。后来改了考试的法子,这里面能活动的事就多了。每年官学招考前,臣家里拜帖能叠一丈高。那会儿臣能做的,就是想方设法请太后娘娘、请陛下出题。公主可以查阅官学记录,臣就任官学馆长那几年,都是这样出题考校的。这样,臣才能把一把入学的门槛。”
陈总督句句实诚,“要说收礼,臣没收过银子,只收过一些土物之类。”
荣烺听后一笑,“这可怎么了,这也是人之常情。有句话叫积弊难除,衙门时间久了,便有这样那样的规则,这些规则不在明面之上,却的的确确存在的。我都知道,丁师傅都给我讲过,每个衙门都有自己的小金库,过年过节的,补贴手下,置些节礼,都从这里头走,这也是官场成例。”
陈总督心下微惊,他打听过,都说公主性情厉害,尤其想到公主的年纪,难免非黑即白,没想到这样通情达理。陈总督顺势便说了句,“殿下明鉴。”
“我就是想知道官学是怎么一点一点腐臭发烂的,像陈总督你跟我说你当年做馆长时,官学的情况,我就明白,不是在你这儿烂的。”荣烺更重视真实,她说,“陈总督,你这人不错,你敢说真话。”
“臣,真无地自容了。”陈总督羞愧道,“臣也不过是随波逐流,尽量维持官学体面,知道官学有旧疾,却也未能做出更多改变。”
“比一般人还是要强些的。”
荣烺夸的陈总督都不知要怎么接话了,旁人见他都奉承人中俊杰,到公主这儿只是比常要要强些……
好吧,想想公主的先生是丁相……能有这种评价,也是一种肯定吧。
毕竟,谁能与丁相那样连任三任官学馆长的怪物相比呢。
陈总督如实陈述当年官学境况,述完职便又回湖广做总督去了。走前他还准备了许多小女孩儿喜欢的玩意儿送到万寿宫,是孝敬给公主殿下的。
他当年在官学不能说没有纰漏,但公主未令大理寺深究,相较于正妻都被叫到大理寺问询的赵尚书,陈总督简直在心底念佛。
赵夫人最终被革除诰命,双倍罚沿贪贿银两,另外,涉案管事一律收押重判。
赵尚书则因内闱失察,被罚三年俸禄,依旧回户部做官。
赵家案结束,旧官学的气焰彻底沉寂下来,白翡也没不管旧官学的学生,他仍兼任博义馆馆长。
旧官学的课业设置保持下来,另外,奖惩制度重新恢复,连同新旧官学年底一并考试的规矩,也就此确定下来。
另外,旧官学几宗不声不响的人员调整,白翡只单独回禀了荣烺,荣烺看过名单后说,“看你这样,还是要管旧官学的?”
“殿下将官学交给臣,先时不得已快刀斩乱麻。如今旧官学这些人,虽不好管,可一日为馆长,也不能放任不管。”白翡目光沉定,“官学能有这样去除沉疴的机会,殊为不易。臣不想错过。”
荣烺没旁的话,就一句,“你只管去做,旁的有我。”
白翡起身一揖,“必不负殿下所望。”
白翡离开后,荣烺把这事单独告诉了祖母,郑太后道,“白翡有远志,这官学馆长的位子,倒适合他。”
“没想到钟学士还挺有眼光。”白翡是钟学士推荐的。
郑太后笑意悠远,“钟学士自有他的不足,但你也别小看一个掌院学士,那可不是书呆子能坐的位置。”
荣烺说,“我只是很讨厌他那副瞧不起人的嘴脸。”如果真小看钟学士,当初也不会让白翡就任官学馆长。
想了想,荣烺道,“钟学士知道我想要一个什么样的馆长。”
“不然岂能给你举荐这样合适的人选。”郑太后拨了拨手边兰花修长的叶子。
荣烺还挺有疑心,说,“祖母,我听说朝中官员爱结党,你说白馆长跟钟学士是一伙的么?”
兰花的长叶微微摆动,郑太后反问,“你说呢?”
“我觉着不是。我查过白大人的身世,他母亲挺不容易的,我还问了史师傅,史师傅一提白大人就唉声叹气。白大人若想亲近文官,直接跟史家和好,史家乐不迭。白大人跟父族的关系与齐师傅还不一样,他不喜史家,却也没什么深仇大恨。”荣烺拿手去戳花心,被郑太后敲一下,连忙缩了回来,“我就是没想到,钟学士竟然这样大公无私,推荐了这样合我心意的人?就算我自己找,都不一定能找得到。”
郑太后笑,“官员是做什么的,他们必然要琢磨我们的喜恶。”
“我就喜欢能做事敢做事的人。”荣烺说。
“你还得再想深一些。”
“有多深。”
“深到当你想重用培养一个人时,同时要培养一个他的对手。”
荣烺看向祖母,为什么要培养对手?郑太后的回答随之响起,“就像,官学为翰林所掌。国子监在礼部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