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场聚会中听到某些生员自以为是的抨击,沈卓有些不赞成,被人怂恿着发表看法,他直言道。
“在下认为,我等初入京中,对宫中大兴土木一事并不了解,实在不好妄作评判,朝堂上的诸公们既然对此没有异义,京中百姓对此也无非议,想来圣上此举,自有其道理。”
怂恿沈卓发表意见的赵姓生员对此颇为不满,“沈兄怎可如此人云亦云?没有自己的判断,大兴土木,建造豪华宫室,耽于享受,历来都是帝王大忌。”
何昌逸听到这话,也觉得有些不入耳,修建一下宫室,怎么就上升到耽于享受了?
早年出于私心避讳,他没太关注朝政动向,在合城那种山高皇帝远,消息不灵通的地界,本来也就很少得知京中消息。
直到他下定决心要继续参加科举出仕,考取举人后,可以在府学中看到先帝晚年,以及他皇叔登基后的邸报,才知道朝廷这些年的一些发展历程。
可以肯定的是,当今继位后,一直十分勤政,不曾修别院出宫避暑,也不曾修建新宫室,连修皇陵一事都被搁置至今。
但是朝廷在修路,兴修水利工事上与教育等方面,则是不吝投入,不仅没有加征过赋税,还一再减征赋税并免徭役。
从近两年公开的宫中收入与支出帐目上,可以看出皇上这些年通过开设产业赚了些钱,也没有用在私人享受上,而是大多都被拿去填朝廷的坑。
“宫室本就需要定期维护,若衰败严重,大修也是应有之事,赵兄这话说得太过武断。”
两位解元的先后表态,有人附和,也有人反对,执相反意见的两批人争执不下。
眼看再这么争下去,会被人上纲上线的上升到严重程度,何昌逸只好提议道。
“这种茶楼里的店小二,应该都是消息灵通之辈,我们不防将他叫来问问,看看他们到底是因住在皇城根下,要避尊者讳,还是这其中有什么我们知道的隐情。”
这个提议立刻得到众人的一致认同,被叫过来的小二听到生员们的问题,直接笑着回道。
“皇上花自己的钱修自家皇宫,这有什么好议论的?再怎么大兴土木,反正皇上又不花户部的钱,那些大老爷们凭啥反对?”
这番合情合理的反问一出,顿让之前那些义正言辞抨击此举非明君所为的生员们,无言以对的同时,脸色也有些难看。
店小二见状,又神神秘秘的补充道。
“而且据小的们猜测,皇帝老爷这次终舍得花钱,很有可能是因为想到如何将宫室变成钱的法子了。”
这话瞬间引来在场众人的一致好奇,“此话怎讲?”
店小二难掩得意之色的解释道。
“早年有位大人酒后吐真言,说皇帝老爷的后宫闲置宫室太多、太久,需要好生修缮,可他上奏申请钱款后,皇帝老爷十分不高兴,说那些闲置宫室又变不出钱,完全没有修缮必要。”
这种与皇上有关的秘闻,尤其还是这种可信度极高的内容,迅速引起众人的极大兴致,有人赶紧问道。
“后来呢?”
“后来还是因为太子说任由那些造价不菲的宫室损毁太可惜,皇帝老爷才勉强答应拨些钱简单修补一下。”
就这么一件发生在皇帝与臣子之间的普通奏对,听起来很简单平常,却让这些对皇上素昧平生的人,瞬间能在脑海中描绘出一位简朴、节省的帝王形象。
“所以说,不管是朝中那些老大人们,还是京中这些百姓,都知道圣上在宫中大兴土木,肯定是事出有因,还不花朝廷的钱,才不在意。”
倒是他们这些生员没有了解内情,就开始高谈阔论,指手划脚,贻笑大方。
这个认知让之前一些自认站在道德至高点的生员,都感到羞惭不已,这场参与人数众多的聚会,也就此惨淡落幕,草草结束。
何昌逸与沈卓二人却因这件事,加深了一些对彼此的了解,关系也随之变得亲近不少。
虽然知道何昌逸是何殊的亲戚,但是见那天送何昌逸兄弟到住处的人,不是何殊身边的人,而是何殊舅舅的手下,沈卓便没有提认识何殊的事。
两人谈论的话题基本都围绕着学业,间或也提及一些家乡的环境与发生的事。
“……成功开启互市后,合城热闹了许多,草原蛮族带来许多价格实惠的物品,购买力也很强,吸引许多外地的大商家,不远数千里赶来做生意,现在说是日新月异也不为过。”
沈卓也讲了下陈阳城,或者说是青山州的情况。
“我们初识那日,曾见到的林把总提到过的张知府,在陈阳城任府尊时,一直鼓励府城附近的百姓带着地里的出产,或是手工品去城里售卖,好增加收入,免了入城税与小宗农产品交易税,让城里变得十分热闹。”
“我听说,前两年青山州出了一桩大案,有好几家大族都被牵涉其中,后来怎么样了?”
作为青山州本地人,又是青山书院的学子,沈卓对这件事当然也挺关注。
“据说那桩案子后来被发往刑部进行终审,首恶被诛,其余犯罪情节较轻者,合族都被送往农场劳作。”
犹豫了一下,沈卓又补充一句。
“听说因为此案,还连累得京中一位亲王被降为郡王爵。”
何昌逸进京以后,没有打听,更没想过要联系京中一些亲戚,那位‘亲戚’主动联系他,还给他安排这么一处安全而又清静的住处,实属意外。
即便如此,何昌逸也没有试图公开自己的真实出身,在京中认亲的打算,无论别人认不认。
他也是在邸报上看到上面有提及青山州一案,还看到与之同期的邸报上还提到康王被降爵的消息,才会顺口问了句,与沈卓说的正好能对上。
而那康郡王,正是他父亲在他上京前,再三嘱咐,若真实身份曝露,或是引来某些有心人的关注,让他一定要避而远之的人之一。
他父亲的一生经历过大起大落,哪怕最后是位失败者,何昌逸也十分敬重与尊崇,相信并牢记父亲的一些教诲。
沈卓用‘连累’一词,很有深意,相当于是直接表明康郡王与青山州的那桩大案有关,有提醒他的意思。
何昌逸愿意领他的这份情,“原来是这样,这京中的情况复杂,我们以后都要更加小心谨慎才行,像今天的这种聚会,还是尽量少参加些吧。”
沈卓深有同感的点头,“是啊,眼看距离会试没几天了,我们还是要专心复习备考为佳。”
从沈卓带着家人一起进京的行为中,不难看出他对自己此次能够考中的信心,何昌逸对自己也有信心,不确定的只是名次问题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