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失三百七十二块的时柠无精打采的杵在摊子前,吆喝的劲头照比以往小了很多,下午四点,她早早收了摊子。
除了沙丁鱼这种冰海鲜能够放在冰层里明天拿出来再卖的,其余的都被时柠装进一个塑料袋子,她拎着袋子,穿过充斥着海腥味的水产市场。
从后巷走到莲花道上。
时柠停在莲花道挨着道边的矮房前,从兜里摸出钥匙,拧开门锁。
时柠一个人住在这里,屋子很小,一个床就占据了大部分空间,屋里不能做饭,需要把煤气罐支在屋外炒菜,当然了,这个屋子更不能上厕所,要想上厕所需要拐到后面胡同里的公共厕所。
夏天的时候还好点,做饭也好,去卫生间也好,只是麻烦一点。
现在可就不一样了。
太冷了。
做饭时候煤气罐都需要预热好久才能打着火。
时柠鼻头冻得通红,她把双手捧起来,往掌心吹气,再搓搓手,稍微热乎了一点,她又吹气,搓手。
反复了好几次,终于手指没有那么僵硬了。
冬天的太阳下山早,不到五点,天上只剩残阳。
时柠卖力的把煤气罐从屋里搬出来。
这时一个声音传来:“小柠,尼今天回来的好早,窝以为尼要六点才回来呢,刚才去上厕所了,窝来哩”
时柠头也不抬,语气轻快,像是与声音的主人非常熟悉:“田姨,我点火,你把东西洗一洗”
田姨忙答应:“好嘞”
时柠旋开煤气罐的气阀,将锅架在上面,等了约莫十几秒,火才点起来。
她倒进半锅的自来水,盖上锅盖,蹲下来帮田姨洗海鲜。
时柠手脚麻利的用小刷子刷着小螃蟹。
田姨处理完青口贝,发现还有一堆香波螺,她心疼的问时柠:“小柠,香波螺,这东西这么贵,尼咋不卖哩,咱们吃了多浪费啊”
时柠抓起第五只小螃蟹,黯然神伤:“田姨,不是我不想卖,是没人买啊,这玩意又放不到明天”
她把螃蟹翻过来,一边刷一边看着眼前四十多岁的中年女人,田姨听到时柠的解释后脸上的神情一点也没有缓和下来,依旧愁眉苦脸。
时柠故作老成的拍拍田姨的肩:“哎呀,田姨,咱们女人就要对自己好一点! 偶尔吃一次怎么了嘛,总不能我卖一辈子的香波螺,结果我一辈子没吃着过吧”
“再说了,我今天遇见一个奇葩,我需要吃点好的补一补精神”
“唉,尼这小丫头,说不过尼”田姨无可奈何的把香波螺倒进脸盆里,在外接的水龙头下冲洗每一个香波螺。
煤气罐上的水开锅了。
时柠把青口贝和小螃蟹丢进锅里。
她看着蹲在水龙头那里洗香波螺的田姨,微微出神。
田姨是她半年前认识的一个很善良很淳朴很老实的阿姨。
她住的这一趟道紧挨着莲花道,莲花道是次干路,每天车流量很大,很多做小生意的就很喜欢在道边摆摊,衣服鞋子吃食饰品化妆品,什么都有。
不过要赶在早上九点之前和晚上六点之后,这俩个时间段城管是下班的,没有人来追他们。
田姨就是摆摊大军中的一员,她是卖鞋垫袜子的。
田姨的摊子正好就在时柠门口,有一次城管抽风下班时间七点多搞出一个突击检查,摆摊的人被撵得仓皇逃窜,田姨年龄大,反应速度不够快,眼尖的时柠眼觉得这样下去田姨迟早被抓到,都是小本生意,于城管而言抓一个还是抓两个只是业绩的区别,对他们可就不一样了,被抓到可就连吃饭的碗都没了。
时柠特别理解这种为了生计冒险赚点钱的心情和艰辛,于是她赶紧招呼田姨带着东西躲进自己屋里,索性鞋垫袜子加起来东西不多,床单一卷就能拖走,俩人赶在城管抄到这边的时候关上门了。
就这样,俩人熟起来了。
时柠有时候顺到的小东西就会摆在田姨的摊上卖出去,城管再发疯田姨也会立刻钻进时柠的房子里。
城管早就发现了俩人的小技俩,但是他抓人也只是为了工作,只要没有非常嚣张的硬是要跟他作对,他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跑得快那就算你跑得快,别让我抓到就行。
大家都不容易,何苦互相为难。
后来,田姨逐渐会在时柠下班的时候跟她搭伙做饭。
时柠之前好奇问田姨,她在外面吃完饭,那她的孩子呢,晚饭不做吗。
田姨说她家住的远,俩个小孩放学都晚,所以都是给饭钱在学校吃完再回家的。
说完还很骄傲的告诉时柠,她的大儿子学习很好的,万万没想到她这么没文化的人能生出这么一个念书厉害的人,一定是祖坟冒青烟了。
一听到读书厉害,时柠羡慕的头顶都冒酸泡,她以后要是有个成绩好的娃,估计得逢人就炫耀几句。
“小柠,想啥哩?”
田姨洗好香波螺,在时柠面前晃了晃右手。
时柠回过神来,她跳起来:“哎呀哎呀,快快快,捞出来捞出来,要煮老了! ”
俩人手忙脚乱的把锅里水煮的螃蟹扇贝卢姑虾盛到盘里。
田姨把盘子塞到时柠怀里,推着她:“快到屋里去吃,香波螺我来做”
时柠说:“哎呀田姨,哪有这样的,你做螺又花不了多长时间,我去买俩馒头”
“好哩”
时柠买了俩个馒头,她在蒸屉面前瞧了瞧,又挑了俩个豆沙包。
馒头和豆沙包都热腾腾的。
走回来时,田姨已经做好了香波螺,她在屋里摆好了小桌子,俩人坐在床上吃。
时柠和田姨一人一个馒头,一个豆沙包。
时柠用筷子戳一戳小螃蟹:“嘻嘻,这是清蒸螃蟹! ”
田姨立刻共振到时柠的频率,她把搁了几片干辣椒炒出来的香波螺推一推:“辣炒香波螺”
时柠扒一个蒜瓣放在敞开口的青口贝上:“蒜蓉扇贝! ”
田姨迟疑的用筷子指着青姑虾:“这个是啥? ”
时柠门牙咬了一下嘴唇,苦思冥想,突然福至心灵,她眉开眼笑的取出一瓶香油滴了几滴在青姑虾上面:“油焖大虾! ”
田姨也跟着笑起来,眼角的皱纹在灯光下荡漾着温柔。
“下馆子喽!”
“下馆子哩”
......
吃完饭,田姨留在屋里收拾,时柠去门口把煤气罐再啃哧啃吃挪回屋里。
田姨不理解:“这屋这么点地方,尼咋不把煤气罐放在屋外哩? ”
“会丢的”时柠把煤气罐连拖带拽搬过门槛,踢上门,田姨要过来帮忙,时柠连忙阻止她:“不用不用,我自己可以的,你小心你的脚! 才好几天啊,不要乱动”
田姨作罢,拿起扫把扫地,一边扫一边问:“小柠,尼就是... 小偷,咋还会被偷哩? 尼们同行还互相偷啊? ”
时柠将煤气罐立在床尾,拍拍手,站直腰:“是啊,互相偷,都没什么职业道德”
正在这时,有人敲门。
“咚咚咚”
?
时柠疑惑,谁啊?
房租她交了啊,水电费她也交了啊,是谁大黑天的敲她的家门!
时柠警戒的高声询问:“谁?! ”
门外响起一个时柠有些耳熟又一时想不起来的年轻男声:“您好,田秀梅在吗? ”
田姨笑魇如花,她有些得意的跟时柠说:“我大儿子来了! ”
时柠放松下来,她走过去开门。
一开门,时柠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她怎么就这么倒霉,怎么又碰上这个瘟神了。
老天爷啊,我不就偷了这个人一个钱包吗,不至于让他上午刚找我算完账,晚上又来敲我家门吧!
不至于吧不至于吧。
肖祈惊诧的看着开门的年轻女孩,他满脸的嫌弃与不解:“怎么又是你? ”
! 他还好意思说怎么又是她!
这句话不应该她说吗!
时柠气的两眼冒火。
田姨那么好的一个阿姨,怎么会有这么招人烦的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