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羌抬起眼睑。
靳凡俯视她这脸反常:“不要自以为是了,林羌,你以为你能拨动我的情绪,就能让我在意,以为我开始在意你,就会想活下去。你要是再这么天真,我就要放你心爱的男人一点血了,来让你认清现实。”
林羌眼里的雾在这时已经达到饱和的状态,几乎就要滑落眼角,她不再强硬,脑袋也低下去。一滴眼泪掉下,抬起头来,乞求他:“你别动他……”
靳凡眼神极快地闪烁一下,沉寂数秒后,放开了她,从她胸罩里拿出钥匙,声音像冰:“那就别作,滚远一点儿。”转身离开。
他回到车上,启动车子,脑海浮现她不久前的眼神。
就那么喜欢他。
挺好。
就该这样。
开车离去,同时把这些乌七八糟的东西从脑子里清除掉。
林羌站在窗边,目送靳凡出小区后,抹掉眼角湿润,漠然地从冰箱拿啤酒,用筷子起盖。
随后她打开音响,连接手机,播放音乐,躺到沙发上去。
爵士乐很上头,啤酒的香气和鲜血的腥气在她嘴里发生反应,她有点想分辨那是什么味道,但太困了,诊所沙发太硬,根本没歇够,就还是在想清醒和想昏沉两种状态下挣扎睡去了。
她做了毫无头绪的梦,梦里她变成一个嗜血猛兽,有人在轻声呼唤她,冲她伸出手,明明抓到她了,她却选择挣开,任由身体无尽地下坠。
醒来她浑身是汗,又犯了病,抖着手抽张纸巾,擦擦额头的汗,随意丢掉。
她拿起手机,看到简宋的短信:我联系了北院神内的何教授,这周五我去接你。结束我们见见律师。别说没空,我知道你那天休息。
她没搭理,正要放下手机,他又发过来。
“我只接受一种分手理由,那就是你不爱了,但我不听你说。做给我看,你不爱我这件事。”
林羌把他拉黑了。
靳家的钱她必须得挣,爱情对她来说早就是负累了,无情冷血的标签她贴得干脆又情愿,或许很伤人,也缺德,但那又怎么样呢?她就不是一个博爱的人。
靳凡租的房在癸县西城,新旧城区交界线的一处新楼盘,二十一层,三居室,客厅只有沙发和投影,卧室只有床,但他几乎没睡过。
他推开门,脱鞋,光着脚走到沙发,躺下来,看着屋顶。
心又开始发胀了。
他还记得他最后一次去看病,诊断单子上随时猝死那几个字。好像越是年轻,看起来症状也不明显,就越有危险。相反那些状态不怎么样的老年人,可以在病床上躺好几年。
但距离那一次也有好久了,他还活着呢。
到底是有多少人给他烧香,让他这条破命苟延残喘至今?
他坐起来,打给仲川:“你盯两天车行。”
“你要去哪儿?”仲川问。
靳凡没答。
林羌开始坐诊,原本顺风顺水的事在她深陷道德舆论之后突然有些险阻艰难。
每个挂号的人都要被老妇人家属拉到一边,灌输她没医德的信息。
保安科把他们轰出去,他们就在医院大门,不知疲倦地激烈陈词。
派出所的人也来过,也有把他们带走,但最多批评教育口头警告。
他们歪曲事实的言论在各小区群传播了几天,信与不信各占一半,幸好世态炎凉,有些人不信也不管闲事,但周边村落的部分人就不是了。
他们与这家人的背景极为相似,很容易代入,一想到他们也有可能“沦落至”那老妇人的下场,就忍不住尖酸地询问林羌,他们会不会也被她捶胸口。
要不就朝着她白大褂吐口水,投诉她态度不好、没有素质。
周四这天又是林羌坐诊日,抵达心内科楼层,就能在显示屏看到林羌的名字。
最近几天不忙,一上午也就俩病人,快到饭点时,一个五十来岁的男人晃晃悠悠地走进诊室,趴在桌上,声音颤抖:“医生我难受。”
林羌看他什么也没带,边观察他的情况边问:“挂号了吗?”
“没有……”老人嘴很白:“早上起来浑身冷,尤其腿,走两步特别疼,人还晃悠,随时摔倒似的……”
林羌看他的腿:“以前检查过吗?”
“前两年化验过,是什么颈动脉长斑了,吃药好了,现在又犯了。”
“你多大了?”林羌拿听诊器听了听他颈部血管。
“五十七……”
林羌收起听诊器:“下楼挂号,上来我给你开个颈部的彩超单子,看看你这斑块的状态。”
“我可以不检查吗,给我开点药……”
“我得知道你目前斑块的性质需不需要干预,你不做检查我怎么给你开药?一个小时就出结果,很快,不要紧张,拿了结果直接来。”
老人明白了,挂号又上来。
林羌给他开了单子,正好中午了,她要去吃饭,顺便带他缴了费,做了检查。等待结果时吃了两口饭,早早回了诊室。
一点半左右,两个年轻人风风火火地闯进来,打翻她桌上的水杯,薅起她的衣领,把她拽起来:“就是你不给开药,打发我爸去做检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