斐靠窗坐。
悬浮列车换轨,逝去的轨道留下灰黑色的影。
“斐,有没有想过走出梅里瓦发展呢。”裘纳德起了一瓶啤酒。
现在不是社交场合,也不是家庭聚会,列车的摄像头不足为惧。他也可以丢开梅里瓦世纪贵族家庭二子的身份,喝一点廉价酒水。
“有比梅里瓦更好的去处吗?”斐用手划过窗玻璃。
指尖带出三四条水雾,一遇空气,立刻挥发,留下朦胧的都市,朝天际线后退。
“或许你想说的是,有比扬更好的人吗,”裘纳德在舞会上给雍台劝合,到了这里,却可以卸掉领带,踩着皮鞋挑唆两人彻底分开,“斐,世界上多得是好人,你要愿意,我可以把梅里瓦最好的体育拉丁女舞者送到你家门口。”
“扬?”斐睁着湿润的眼睛对裘纳德笑。
裘纳德便觉得他疯了,又试探性地问他:“那么,最好的风情拉丁女舞者呢。”
“扬?”有灯光的地方,就有温柔有礼的斐。
裘纳德手舞足蹈起来,说很高兴今天才认识他。
乘务员上餐,听两位梅里瓦的着名男人聊天,只觉得身心畅快。她穿着小包臀裙,自认为美艳无比,先去踩了踩斐的裤脚,被斐笑着说“小心脚下”以后,又去蹭裘纳德。
裘纳德拿皮鞋轻轻地回踩她,并抬起他那张三十岁的精致面孔问:“那么,如果扬找到了志同道合的舞伴,真的不要你了呢?”
他以为自己看错了,又去看斐。
斐笑的与宫廷壁画上的王公一般文雅,用柔美的眼神化解了粗粝的质感:“她找不到的。”
裘纳德夸他:“胸有成竹。”
这位俊美的男舞者刚才看自己像看尸体,眼睛里有磷火。
扬也觉得自己找不到。
她站在街口,与竖中指的男孩对上眼。
面对豺狼虎豹时,人很难立刻做出判断:寿命,血统,秉性,动机,露齿是饥渴还是散热,伏地是戒备还是生涩,喘息是忐忑还是威胁。
只凭一两眼,根本无从猜起。
唯一实在的感受是战栗,也许因为害怕,也许偷偷欣赏,迸发激情和欲望,不能自已,过后再清醒,准备逃跑或是磨拳猎兽,都算作常情……
扬还是从他拧紧的眉毛和犹豫着蜷缩起来的中指猜出,他似乎对她有些了解。
穿衬裙的小姐已经哭过了,走前踢翻了地上的吉他盒。许多货币飞起来,为这里营造出上世纪证券公司的氛围。好心人去捡,捡了就变成坏人,夹着钱跑,于是更多的好心人去追,街口一下子变得空荡荡的。
扬将一张标有“五”的纸币还给他。
少年拿刚刚示过威的中指和食指去接,想说谢谢,又被他刻意憋回去。
坐在梅花桩上的吉他手看热闹,用扫弦嘲笑少年:“季,你傻啦,一个跳舞的,连扬都不认识,啊?”
季像是吓了一跳。
他的眼睛黑而亮,虽然左眼睑,右眉骨,到处都是伤,却不埋没他眼里的光。头发像是自己剪的,潦草覆盖住额头,将俊俏的脸完整的露出来。
他就用这张年轻而俊俏的脸,怔怔地望着扬,半天才扯开嘴唇,用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间的嗓音问:“跳弗拉明戈的扬?”
跳弗拉明戈的扬?
扬经常听到的问法是:梅里瓦的扬?达利亚俱乐部的扬?斐的扬?
“达利亚的扬啊!”吉他手替他着急,“你别跳啦,行家来了,你再跳就丢人了。”
季却执拗地问:“是吗,跳弗拉明戈的扬?”
问完了,他又突然挪了一小步,似乎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没礼貌的事。
扬点头:“是,我是跳弗拉明戈的扬。”
洒水车来了,将这帮街口的闲人当成脏东西,用中压水枪喷了一遍。
今天开车的司机很叛逆,没有放深夜温情曲目,而是沉醉在报复的快乐中,用《I Survive》将当街安眠的所有流浪汉都吵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