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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力能扛鼎 第303节(2 / 2)

我力能扛鼎 宣蓝田 7153 字 2022-12-27

监军一个寒噤,连忙应了。

元中路主帅速不台,是早年随成吉思汗统一了蒙古各部的开国大将,说其人“攻无不克”,倒不至于,但这是蒙古少有的谋将。

年纪越大,越惜命,远远地坐镇乌兰察布后方,开战半年,这老将每回派上场的副将都像是拿骰子骰出来的,有时三五支散骑试探,有时拿投石炮骗他们的火炮,用一点小伤亡换盛朝的火炮数据。

短短两月,他将盛朝所有火器的威力、射程摸了个透,很快,元兵东中西三路,都再没有拿脸贴过火炮了,踩着盛朝火炮的最远射距,拿投石炮轰干净大同城外的防御工事便撤。

因为元人以骑兵取胜,一旦战起,最怕壕沟与拒马。而投石炮砸出的深坑,大同却不敢一直坑着,得出关去填平,再补好被砸坏的烽燧,半年下来不堪其扰。

代亲王世子拿着千里眼,极目远视,看见北边一片黑压压的蚁群只觉胆寒。

兵马以十万数计时,人是看不清的,会成一大片浮在地平线上的黑云,那片黑云极速推进,再有一日就是兵临城下的死局。

他快步走下城墙,疾声问:“父王怎么说?”

二弟苦笑:“父亲的脾气,大哥还不知道?他说失了大同,他就是千古罪臣,就算逃回京城也得被皇帝老儿拘禁到死,那活得多腻?他就坐镇府台,哪儿也不去,要是守不住了,咱父子几个就一起上路。”

亲王世子四十来岁人了,被这话逼出两眼泪来,拍拍二弟肩膀,匆忙点将去了。

长城一破,就成了一道漏沙的口,先锋营只能冲出长城去打仗,调集几万民夫修补长城,哪怕是修补成错落的二道关,让元兵绕半个圈,也比让他们畅通无阻地攻进来好。

只要拖累元兵的行军速度,拖长他们的补给线……才能有等来援兵的机会。

外关的铁火弹已经打空了,只剩稀稀拉拉的泥弹土弹,填药少,落地能轰死轰伤二十个敌人就算赚。元兵与他们作战半年,对这疲软的反击阵势再了然不过,几万探马赤悍不畏死地冲,怎么也打不绝。

草原上狼烟不断,那是一个个被踏平被碾碎的民屯,却等不到一个救兵了。背后的巨狮稍一显疲弱,这群依附着盛朝的番邦小族就没了立足之地,被蒙古铁蹄践成了泥。

可他们没处去了,无数难民负老携幼,朝着大同逃。

“世子!可要开城门放他们进来?”

亲王世子握了握手里的长戟,朝着城下吼:“不准放!非我族类,其心必异,里边混杂着多少蒙古探子,绝不准放进一人来!封死外关,这群蛮民若敢冲关,杀无赦!”

抢在封关前冲进来的番邦百姓跪在城下哭嚎,几十种听不懂的土语混杂,他们说的不是中原话,身上兴许流着四分之一汉民的血,但相貌有异,就隔了楚河汉界。

那群难民的哭声陡然变成惨呼,元兵几队探马赤逼近,已有稀稀落落的流矢仰射上来。

——来了!

亲王世子神情一肃,刚要挥手下令出兵,东北方向忽有一小队精骑天降,全提着大开大合的远兵器,将几队探马赤绞杀了个干净。

城墙下几名精兵护着一旨朱封,高举着冲上高地,提气长喝:“二殿下有令,开城门!放流民进城!”

副将大喜:“世子!世子!二皇子殿下亲自带兵来援了!”

亲王世子忙掏出千里眼往远方看,见长城断裂处竟真的堵住了,几千前锋营后边,还有老长的队伍策马狂奔,尾旗赤红,是二殿下的亲兵!

亲王世子急忙挥手:“速速听令,开城门!几位将军与我前去接应!”

番民终于得了喘息之机,疯狂涌入。几千前锋兵组成五重防线,一道道的开合,放番民从长城的裂口进来。

人流如涌,逃亡的妇孺被子女拽扯着,瘸腿的老人背着孙儿踉跄地跑,兵民顾不上一家欢,也来不迭护送他们进城。

没人道谢,没人假惺惺地磕头叩首,歌颂皇恩,都在朝着唯一的城防逃。

晏少昰垂眸看着,于此一瞬间,忽然懂了“城”的意义。

城郭沟池以为固,士在外,使老弱妇孺得所庇。

他握起长|枪直掷向前,鼓声骤起,几百把冲锋弩弩尖绑着朱红的进攻令,朝着北面射出去。

“将士许国,死不旋踵!冲啊——!”

天像漏了一道口子,多日不见的金光泻下来。

第277章

【四月廿三,大捷,斩敌三万余,诛敌方两员大将,生擒皇孙失烈门。】

……我军死伤两万七,火弹耗尽,前锋营死绝。

【清理战俘时抓了几个老兵,一老兵称他们蒙古人打仗几十年,从来攻无不克,从没吃过这样大的伤亡。司将军闻言大喜,将这老兵奉为座上宾,可惜没能从他口中套出将营所在。】

怎么可能套得出话呢?

晏少昰想:他亲自领兵屠尽了最后一支木合里怯薛军,那是一群为北元开国立下汗马功劳的功勋兵,半数是鬓发苍白的老兵,多年战火淬得他们成了一柄柄毒刀。大战时顾不上招降,怕横生枝节,也不敢捉他们入关进战俘营,尽数就地阬杀了。

死仇在前,落单的俘兵愿意吭声气儿,都算是好修养了。

他信里写三分,藏七分,写来写去又觉不该。她一个姑娘,听战事做什么。

后半纸便落回温情。

【小满至,时当减衣,这时节正合适出海,海边的渔民也会有夏忙会,前年我曾见识过一回,热闹得很。

书不尽言,重逢再聚。】

身后灯笼亮堂,头顶是静谧的月光。廿一隔着三步远候在边上,只觉殿下披着单衣、伏在膝头写信的样子,看得人心里发软。

姑娘的来信已经攒了一匣子了,全没拆,殿下这头可算是开始写信了。

“殿下,今夜可要送出信去?”

晏少昰想了想:“不必。亡殁的将士多,报丧的谕告和小兵的家书都忙着上路,便不要占用军驿了。等战事了了,再一并给她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