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妥妥的呀!”叁鹰噌噌几步跑回来,双目期待:“姑娘想带什么话?”
唐荼荼一晚没喝水,唇有点干,要张嘴时,唇瓣轻轻牵扯了一下。三两朵碎雪化在她脑门上,化在后颈温热的皮肤上,把她那么一丁点借着酒意催出来的冲动,又冻得缩回去了。
她脚尖搓了搓地面,破罐破摔,什么也不说了,胡乱挥挥手:“哎算了算了!你走吧。”
叁鹰:“……”
他看着姑娘蹿回院里,把大铁门锁上了。
唐荼荼寄个东西怕磕怕碰的,传物的影卫比她还怕,特地驾了辆双骑马车,趁夜出了城门。
两天狂奔四百里,腊月初一的清晨,骏马鼻喷热气,在军营外猛地刹住摆了个尾,几簇碎雪飞溅。传令兵背着四杆褐色令旗,一路畅通无阻地进了主帅营。
军营里的规矩,红令旗是战报,褐旗是密报,白旗是前军沦陷的难讯——四杆旗代表加急,特急。
晏少昰朝饭也没出去吃,坐在营房里拆包裹,拆出来一盒点心,四个棉耳朵,放到一边。
之后,他瞪视着这颗由他送出的鲁班锁。
……这鬼东西,竟把鲁班锁原封不动地给他送回来了!
这分明是挑衅,她觉得他解不开!晏少昰不用闭眼,都能想象得到唐荼荼脸上的贼笑。
他一个正值青年的强壮男儿,两只手竟抖了抖,试着拨弄了几下,八面体的铁锁变成了畸形,内外十六根铁条嵌得严严实实,竟然分毫不能移动了。
“廿一。”
晏少昰招了招手,气若游丝唤了声:“找军师来,解开这密锁。”
军师陆明睿,在营房里鼓捣了三天,每天清早被殿下提溜过来,坐这儿解一天锁,晚上还不能带回去,必须得在殿下虎视眈眈的目光下解这锁。
解得头昏脑涨、不辨天日之时,总算打开了这颗铁疙瘩。
“我的菩提老祖啊!可算是解开了!”陆明睿长叹一声。
他看见殿下利落地取出信封,拆开信,才刚看了个头,殿下唇畔便挟了笑,他肘撑着桌台,掌心挡住半张脸,笑得那叫一个……
哎,形容不上来的味儿。
陆明睿舒展着嘎嘣响的背,探头过去,他神情故作严肃问:“密信里写了什么?是太子来的?京城有何动向?”
他眼皮还没大撩开呢,便被殿下以一根镇纸抵住了脑门。
陆明睿:“……?”
晏少昰警惕地盯了他一眼:“无你事了,回去歇息罢。”
“怎能如此!您这是卸磨杀驴!过河拆桥!鸟尽弓藏!兔死狗烹!何来道义!!不就是封情信吗!怎么就看不得了!”
人送外号“小诸葛”的陆军师,被两个影卫堵着嘴抬出去了。
第199章
她信里写。
【那天去给我娘买头面,首饰挺贵的,掌柜的不想还价,便送了个扳指作添头,我家也没人戴扳指,就送你了,二哥不必多心。
那剑穗吧,确实是我亲手编的,大过年的,身上戴点红的吉利。】
添头……晏少昰啼笑皆非。
他跟不上姑娘家九转十八弯的心思,不知道这个“添头”里藏了多少折曲,读来只觉有趣,比她上回那封阴阳怪气的回信好多了。
她落笔重,力透纸背,每个字的顿笔着力处都会陷下去浅浅的凹痕。
正经文人是看不上竹锥笔的,笔锋太利,也太容易划破纸。上好的宣纸薄得透光,经不住竹锥笔这么划拉。
她用的这纸十文钱一刀,便宜得没法看,色儿泛黄,触手涩粝,浆屑杂质全浮在上头。
因为原材差,洗浆工艺不佳,做出来的纸张很厚实,拿竹锥笔写字却正正好,这才显出她那手字的漂亮——依稀记得叫甚么“硬笔书法”。
晏少昰非常霸道地想:可以叫造纸坊琢磨琢磨这厚纸工艺,造出白净的好纸来,总不能让她年年用这烂草纸。
各朝都有一些风流名士,拓过硬笔写本,闲来无事会写着玩,只是硬笔从不入主流,但要是硬锥笔确实写得快,出墨流畅,润笔省事,科考中应当放宽此限制,爱用什么笔都随考生自己。
【二哥那边也是生炭火的吧?
夜里可得留心啊,窗户必须留缝,烟囱炉膛都得勤快清理,一氧化碳中毒了很麻烦的,一祸祸就是一屋人。】
她思路跳得快,五页纸能写十来件事儿,东一榔头西一棒槌的,没什么条理。
晏少昰也叫她搅得频频分神,逐字逐行往下看。
看到唐荼荼写“我交新朋友了”,他眼皮一耷,眯起眼。
看到“他们说要跟我义结金兰”,晏少昰眼里温度立马凉了。
这傻东西,她还偷着乐!见了一面就说要义结金兰的,能安的什么好心?!岂不是黄鼠狼惦记鸡?
他转着扳指,摩挲着这触手温滑的玉,以防被这几条黄鼠狼气到闭气。
看完剩下三页日常琐事,视线落到最后几行时,晏少昰心尖又柔软下来。
【嗐,一月不见,还挺惦记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