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珠一脸的“你忽悠鬼呢,我什么都懂”,扒着矮墙等了好半天,没见那道黑影回来,珠珠才仔细瞧了瞧姐姐,不像被欺负了的样子。
小丫头摇头叹气,满脸惆怅地关上门回房了。
这都是什么事儿啊……
唐荼荼想追过去叮嘱她两句,这事不能跟爹和母亲说,又怕叮嘱多了,反而让珠珠察觉到异常。
她站在门前纠结半天,也没好意思厚着脸皮过去。
直到珠珠又鬼鬼祟祟地推开门,鬼鬼祟祟地探出头,四处一瞅,吓了一大跳:“姐,你怎么还在院儿里站着呢?”
她倒反过来宽慰唐荼荼:“私会就私会嘛,我都懂的,女夫子还天天教我们‘佳偶非天成,得自己相处相处才有数呢’,我懂我懂,赶紧睡去吧。”
唐荼荼哭笑不得,看小丫头关上了门,才抬脚回自己屋。
而就在此时,恰好听到了外头的更声,更夫从巷子里敲着锣行过,悠长的调子唱道:“子时——夜深人静,万物寝息。”
唐荼荼怔了怔,纳闷:殿下走的时候亥时刚过,我在院里站了将近一个时辰么。
要跨门槛时,她脚下一软,竟头重脚轻地栽下去了。
……
梦里许多人在嚷嚷。
“那溯洄香到底是什么东西?怎么自打回来就三天两头的病!”这是唐夫人的声音。
“我再去宫里请请太医。”唐老爷说。
“老爷夫人!太医来了!”
“不该是因为这香啊,赴宴的诸位都醒了多日了,姑娘是不是吃了什么相克的,毒香消解不了……哦?前两日又中过一回毒?想是如此了,姑娘家体弱,可唐姑娘体格健壮,脉相沉实……按理儿不应该呀。”
这是太医院院使的声音。
院使想了半天:“姑娘月事是什么时候?”
芳草:“啊……该是时候了,差不多就是这两三天了。”
“想是如此,接连中了两回毒香,又赶上月事,夜里吹了风,邪风入头,自然就严重些。”
唐荼荼昏昏沉沉听在耳中,眼皮撑开一条缝,恍然间看到了二殿下的眼睛。
他拧着眉,神色很冷,对上她的眼睛,却硬挤出一个笑来,张嘴说了什么,光看见嘴动听不见声。
他怎么堂而皇之进来的?这我卧室啊,他怎么穿一身太医袍啊,还贴着两撇假胡子,丑死了……唐荼荼迷迷糊糊想了一想,又沉沉睡过去。
晏少昰硬挤出来的笑立刻凝结成冰,去了外间,低声问:“查得如何?”
廿一道:“勾栏和摩罕古教士都审过了,他们用的毒香是天竺过来的,添了竹芯,是以香不纯,没有宫宴上的地道,至多能迷住人两日……姑娘从勾栏回来都五天了。”
“重阳赴宴者和十七那日勾栏里的中毒者,症状有头晕、幻觉、多梦、梦呓、哭闹不止,唯独没有看东西重影这条——姑娘自宫宴后,看东西时常重影,这是谁也没有的症状。”
晏少昰忽然记起昨夜里他伸手抓唐荼荼时,也有一瞬出现了重影。他狠声:“传教的没说真话,继续审。”
廿一:“……是。”
妖教被列入大案要案,是由大理寺主审的,刑部中途插一脚,已经惹得大理寺不满。
廿一什么都没说,躬身退出去了。
之后的两天,唐荼荼总是迷迷糊糊、昏昏沉沉的,一天中起码三分之二是睡过去的。她开始大片大片的恍神,总觉得刚躺下,打个盹就到了中午了,午饭后犯困,又打个盹就到夜里了。
家里只当她大病初愈,各种养生药膳做着,天天粥粥水水地往下灌。
唐荼荼倚在床柱上,眼前时不时有些星星点点的雾,叫她看东西如雾里开花,非得定睛细看才能看清楚,从宫宴上中毒后就出现的重影也反复起来。
她在间歇的清醒里,摸摸脑袋,寻思:我怎么突然体弱多病起来了,这是毒香的副作用么……
唐家里头没迂夫子,儿女大防守得不严。于是每天下午回家后,唐义山就过来瞧瞧妹妹,怕她生病蜷在家里闷,天天拣着课堂上的趣事给荼荼讲。
唐荼荼笑得弯起眼,听他絮絮叨叨。
哥哥难得有这么多的话,几乎是绞尽脑汁给她讲好玩的事,可国子监哪有那么多好玩的事,他说着说着,开始干巴巴陈述自己一天上了几门课,夫子讲了什么,活脱脱一个网课重播。
她这一病,当真是把全家人都吓着了。
大概是知她牵挂,唐义山也每天提一提放映机复刻的进度。
“鲁班匠真是厉害,这才短短两天工夫,匠人已经把放映机的原理琢磨透了,画出了更精细的图纸,听说还要放大尺寸,做出更大的、能叫几百人一同观看的木机。”
唐荼荼:“那真好。”
大概是阳光太盛,她眼前花了很短的一瞬,唐荼荼抬手扶头,恍惚间她竟觉得看不清自己的手了,只看到一片晶灿灿的光点。
眼前视物仿佛也扭曲了一瞬。她使劲一眨眼,眼前又恢复正常。
隔了一日,哥哥又说起这事:“国子监里那些擅画的同窗组了一个万象社,专门收罗各种子集资料,按着太子的意思开始绘图,留待放映机用。”
听到这话时,唐荼荼耳鸣得厉害,鸣得她用力摁住耳朵都捂不住,好像有一百把电锯在她头顶划拉,以骨传导的方式扩音,鸣声大得几乎是往她耳膜上锯。
“荼荼?……荼荼!爹!娘!荼荼又晕了!”
放映机复刻分两头,工部绘图纸,做机械;国子监十六个学部,类似于后世的专业分科,太子抽调了其中五个学部,分门别类地绘制各科动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