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地死鹿,还有受伤的侍卫横了一地,不知死活,猩红的血遍地开花。
唐荼荼头晕目眩,她全身的血液都冻住了,从指尖、足尖开始发麻,血流不畅般的麻木和心头恐惧渐渐攀升,叫她从头到脚都僵成了一块石头。
身后的二殿下整副心神都在救人上,没意识到她的萎顿,一剑劈下,半个狼头分了家。
那条飞溅出的血线映在唐荼荼视网膜上,叫她有一瞬间连呼吸都没了,唐荼荼蓦地闭眼,用力一咬舌尖,才渐渐有了知觉。
这一闭眼,她闻着了一种奇怪的味道,似臭,又好像不是臭,像动物的骚味。
几头狼很快被斩杀,中间一个白衣少爷眼睛也不敢睁,举着一把刀乱挥,差点挥中唐荼荼的腿。
晏少昰一马鞭将他的刀扯下来:“泰安呢!”
“殿下!”沈乐天早没了翩翩公子的风度,腿一软萎在地上,一把鼻涕一把泪地道。
“泰安还在里头,跟狄家长子在一块……他们碰上了大虫!突围不出来……”
各家精锐家兵和普通侍从的差别就是如此了,侍从都是从武馆雇来的,谈不上忠心,遇事总是要先逃,他们这几十人战线拉得太长,已经彻底乱了。
唐荼荼反应迟钝了些,一时没能迷瞪过来“大虫”是什么东西,直到二殿下催马到极致,赶到了前头的战场,她听到了一前一后两声震啸山林的兽吼。
吊睛白额,头顶王字,好壮实的两头大虫!
那一瞬间,连疾驰的战马都顿了顿,四蹄慢下来。
这两头四五百斤的畜牲身上都挂了彩,可刀剑伤都在表面,反倒惹得老虎发狂,要想一击毙命非蛮力不能行。
廿一带着几个影卫上去缠斗,剩下一头体型小些的,大约是母虎。这畜牲不知是蒙头乱撞,还是真的瞧出了领头的是谁,朝着二殿下撞过来,一声咆哮,后蹄施力高高跃起,连人带马往下扑。
“低头——!”
晏少昰举剑去挡,可只堪堪阻了一阻,轻薄的剑被虎爪打得脱了手。
虎口腥臭,唐荼荼名为求生的那条弦紧绷到极致,几乎要把这一瞬间定格成慢动作。
恍惚间,她竟觉周围所有的动作、声音都慢下来。
老虎前腿肌肉一步步舒展的过程,利爪从甲鞘里缓慢出鞘,骏马受惊,前蹄高高跃起以自救,四周影卫恐慌到变形的脸孔,他们惊呼声也似隔了雾,慢腾腾地喊出一声“殿——下——”。
还有腰上揽紧的那条手臂,勒着她肚腹。
唐荼荼在这种魂魄抽离似的钝感中,呆呆地想。
——我多活一世,没一件事做好,就要死在这里么……
——出门前,好像没有跟母亲打招呼哎……
眼前的慢动作情景分割成光斑一样的格点,飞瀑似的垮塌下来,唐荼荼瞬息间意识回笼。
她一反手,抽出了二殿下腰间挂着的短刀,双手死死握住刀柄,直起身便刺。
她握刀的姿势不对,下刀的位置更是差到了极点,感受到了虎头坚硬头骨的阻挡——可硬是凭着蛮力,又借着马前半身跃起后又下坠的力道,一尺半长的刀身一贯而入,深深贯透了虎头!
老虎于空中一阵抽搐,叫也没叫一声,重重地摔落在地。
刃锋刺入虎头的一瞬间,唐荼荼愣愣地想:前天她还遗憾自己空有打虎的力气,这回出来,真是兔子鸡狼虎什么都猎着了。
头顶二殿下的声音也不稳了,似乎也在哆嗦:“你真是……”
直到血液喷溅出来,唐荼荼终于眨了眨眼,一醒神,她全身都软了,力竭似的软在二殿下身上,胸口大起大伏地喘起来。
“殿下……”狄叡身上挂了彩,好歹还是站着的。
将门出身到底不同,他和家中那些堪用的家丁都举着剑,护着里边几个缩头抱在一块的公子哥。
晏少昰冷冷一眼掠过他们,看见表弟靠坐在一棵树上,唇边染血。
“泰安!”晏少昰跳下马,三步并作两步地过去了。
唐荼荼没了这个靠山,山风扑着后背凉飕飕的,她怕这马又发狂乱跑,不敢单独跟它呆,抱着马脖从马背上出溜下来,也软着腿跑过去了。
小公爷面如金纸,外头瞧不见什么伤,他捂着胸口急促地喘气,像条离了水的鱼,下一秒就要断气似的,眼泪淌了一脸。
“二哥……”
“哪儿疼?”
“胸、胸口疼。”
他手捂的是左胸上方,唐荼荼蹲下掀开他衣裳,轻轻按了一遍,摸到一个明显的骨凸起,“应该是肋骨骨折,不确定有没有内伤。”
“带他回去找太医!”
眼看他们要把褚泰安背起来,唐荼荼立马喝止:“不能背!旁边就是肺叶,要是刺穿肺叶就麻烦了。”
她稳住声音:“找个人跟他一块上马,固定住肩膀和腰,路上别贪快,不能颠簸,到了哨所换辆推车,拉他回围场去找王常山王太医!”
褚泰安睁开一双糊满眼泪的眼睛看她,透过水雾,看人也像照哈哈镜般奇形怪状,他呜咽着道了声谢,知道自己脱了险,眼睛渐渐合上了。
“撑着。”
晏少昰用力掐了掐他人中,褚泰安被他掐出了几分清明来,迷蒙地睁开眼,哀哀叫了一声:“二哥,疼……”
“睁着眼!”晏少昰低声快速道:“你要是有事,你的爵位就落在你家三房头上了,你甘心?!”
褚泰安眼睛圆睁,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居然真的咬牙提起了几分清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