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羽好生失望,但也不想接着谈自己的心魔——这就是梦魇界的意义了,平时人都是畏难的,往往不愿意面对。她换了话题,问了些梦魇界的风俗,又问在哪能找到同样出来游历的血魔。
待酒足饭饱,也问得差不多了,她还是把憋了半天的话问了出来。
“师父,你说不要重蹈你的覆辙,你是不是有什么隐情?”
君洛宁一滞,他只是想以自己的例子,警告丁羽莫要行差踏错,却让她想岔了。
丁羽等了半天不见他回应,只当自己猜对了,心下隐隐有些欢喜,追问:“师父,你有什么事,就告诉我好不好?”
“丁羽。”君洛宁叫了她一声,丁羽觉得有些不妙,觉得可能刚才不应该问的。
君洛宁语气淡淡:“你是不是觉得与我这个罪人亲近十分不应该。”从寻找借口开始,下一步就该给他脱罪了吧。丁羽虽然没有明说,但君洛宁本来就有猜测,这些天也渐渐确定了。听了这话,越发肯定。
“不是,师父,你听我说……”丁羽头皮发麻,生存欲让她急着解释,君洛宁已经又开口了:“不用给我找什么借口。”
“我知道了。”丁羽恹恹地应下。
好在君洛宁已不像过去那样,一有触怒便翻脸。揭过这事之后,他便不再提,指点她在梦魇界先游玩一圈,再去尝试梦魇花。
不过出门在外,修炼也不能中断,每天早早就要回到客栈,君洛宁神魂前来,代替丁羽用功,冲击下一个灵窍。
“师父,你早上再走吧。”君洛宁收功,正要离开,却听见丁羽出语挽留。
“嗯?”君洛宁一转念,便明白了她的意思,迟疑了一下,原要拒绝,不知怎地,又答应了下来。
“你先洗漱。”
丁羽一喜:“好的。”
泡脚的时候,她才后知后觉地想到,师父是男子,她是女子,多少还是有些不便的。怪不得师父夺舍的那次都不怎么碰食物,只开始不想引起怀疑吃了一点,后来都服用随身带着的辟谷丹。
咦,既然是决定夺舍了,为什么他还要避忌,他不是打算长久使用这具女儿身了吗?
丁羽又起了怀疑,可是不好再问,君洛宁显然不喜这些问题,很明确地表明了态度。犯下罪孽的是他,控制不住恶念的是他,她喜欢的也是这样的他。如若无法接受,她随时可以离开。
所以她也很快抛去这些念头,将自己收拾清爽,脱衣入被,接通联系:“师父,来。”
君洛宁便直接到了一个暖和柔软的被窝里。
他伸了个懒腰,道:“睡吧。”闭眼便睡。
丁羽仍然能感觉到身体,这时便发现师父睡相极规矩,不由得笑了起来:“师父。”
“何事?”君洛宁问,有些不放心她,“我那里不能去,不要好奇,你神魂薄弱,受不住的。”
“我不去。”丁羽很乖地道,“我能睡的。师父,你随意一点,又没关系。”
“行了,睡吧。”君洛宁笑起来,侧过身,阖上眼。
一夜无话。天亮时,二人都醒得很早,君洛宁也没急着离开,慵懒地躺着,与丁羽闲聊。
“师父,吃了早点再走。”
“不用了。等用了早点,你又要说等过了午饭再走。虽说我也没发现什么危害,但一体双魂时间太久,总让人心中不安。”
“那你晚上再来。”丁羽的神魂现在是在如意珠的空间之中,没有凝成形体,如果有的话,最闪亮的必然是眼睛,满满的期待。
君洛宁不语。
说实话,他赖床不起,留恋未走,也是真的贪恋这一晚安适。昨晚丁羽相邀,他自然知道这是小徒弟一片爱怜之意。
除了打魂鞭之外,一切身体的痛苦,都可借此脱离。他在地牢中虽说不至于受什么致命伤害,也能凭着神魂强大,一心二用,忍受的同时分心别事。但到底他也只是个废了修为的人。
每天总要休息一阵,总不得囫囵,稍稍打个盹便被阴阳转换的冲击激醒。身体完全不受控制,但又没失去感官,也实在不是什么舒服的滋味。
能安安稳稳地睡上一夜,除了那一阵夺舍之外,真是数百年没有过的幸福了。君洛宁慨叹一声,在被中极力舒展,伸了个懒腰,到底还是离开了。
“晚上我再过来,你不要再引我了,不然惹得我夺舍自用,你又要哭了。”
丁羽的心态已不是当日,听他此言,也只是轻声一笑:“师父,我还是那句话。只要你不去魔域,我愿意把身体让给你。”
说罢,又吐了吐舌,窃笑起来:“对了,还得你愿意用女子身份啊。”
两人都不禁笑了起来。丁羽卷着被子,见君洛宁只保留了对话联系,没显示神魂,央求道:“师父,我想你了,你让我看看好不好?”
被她软语相央,君洛宁只得浮出身形,无奈道:“我听见外面动静,已经不早了。你再不起,今天哪都去不了。”
“那就明天再去。”丁羽喜滋滋地看着君洛宁,今天他神魂幻化出的是一件月白长袍,束着玉带,也是极合适他。她哪也不想去了。
君洛宁回归本体,眉头微皱,果然由奢入俭难,一时还真想脱离此躯。可惜也只能想想罢了,真要待久了不回,这具身体失魂得久了,也会出问题。他还不想抛弃自个儿的肉身,还是罢了。
他还得整理一下思绪。自打定情,这小徒弟越来越不怕他了。
不,应该说,她多数时候,更愿意听话了。出问题的是他,他对丁羽越来越好说话,这样下去总是不行。
世上将师徒相恋定为伦理不容之事,虽说比起血亲伦理不算什么,但也不是毫无道理。
既为师徒,便有上下之分。若是师长借着权威引诱,做徒弟的很难分清是爱是畏或是敬。
君洛宁松口之前,也是仔细想过这一点。于此,他可问心无愧。丁羽拜在他门下时,他已是这个处境,这徒儿心中有几分当他是师,他不问也能知道。
那日坚持拜师,至今他仍有疑问。只是如今真心或是假意,他亦能切身感受,故而没有追究。
于丁羽,他并无为人师长的威压。君洛宁向来洒脱,既明白这点,便不将世人所唾弃的关系放在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