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都知卢尽花入沙海为质也为得前程,只有卢尽花知道她为了谁。善算账的卢家母大虫成了白芷跟前的小玩意儿,人称“卢副将”。卢副将在沙海保胜军待了足足一纪十二载,前五载随着白芷西绕贺兰,北突蛮关,斩了北夏统帅的人头,再进一步就能直捣夏州。
胡风春夏起,处所多霜雪(引自《后汉书·列女传第七十四》)。身在边境保胜军的日子自然不轻松,可卢尽花觉得舒心充实。在沙海,女子从军是寻常事,若不愿嫁人独身而活,也不会遭人白目指摘。女子建功立业更是心之所向,比起为人妻母,沙海女子更愿意提枪策马。
白芷也兑现诺言,亲自教卢尽花读书断文,兵法谋略倾囊而授。而高鼻深目的归顺女胡将也学会了缝袍制靴和洗手作羹汤。她以为和白芷征战会是毕生之业,马革裹尸也将是她和白芷不二的宿命。生能作一处,死能葬一方就够了。而她最爱的景致是潺潺叶羌河畔的鹿滩红柳,她与白家女儿并肩骑马远眺落日时,心无旁骛,身无赘职,就安安静静地陪着彼此。
白芷指着叶羌河的尽头道,“沙海还是太小,总有一日要扩到叶羌河的尽头之外,将你卢家寨子在内的边境诸寨都网罗重整。教民能安生,兵无常战才好。”
她在无人处也会取笑卢尽花,“小玩意儿,到那时你是愿意还待在沙海,还是回寨中耕牧?”
彼时卢尽花并无这等胸怀,她问白芷,“你愿意在哪儿?”
白芷闻言后看她都那一眼涵义颇杂,最终只化为苦笑,“该在马上。”
数月后,卢尽花才懂了白芷眼神的苦涩之处:潇洒如白家女儿,快意在沙海之地,年岁渐长时也不得不向朝廷低头,用婚姻换得朝廷承认。白芷大婚那一夜,卢尽花独在鹿滩喝得酩酊大醉。可惜白家信错了云放江和枢密院,保胜军落到云放江手里万再难收回。
卢尽花也终于在四个月后见到了白芷隆起的腹部,白芷对着她眼神并不躲闪,她摸着腹部轻笑,“可千万是个女儿。”一直到临盆在即,白芷也忙着修书社、救孤女、传兵法。
白芷生产那天云放江不巧外出,而卢尽花这次没躲开喝酒,她目送着稳婆进进出出,手攥着衣襟在门外不安地守护。
房内几乎悄无声息,偶尔穿出细微的喘气呼吸声。卢尽花听闻别家女子生产忍不住疼时会□□或尖叫,担心白芷安危的她冲进房间要看个究竟,只见头发浸湿的白芷抬头对上她,眉眼因疼痛蹙起,“还不出去?”语气却是柔和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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