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娘在世最后几年,喝酒把身子喝坏了。”一旁的云白鹭靠在马腿旁,被李素月的黑色坐骑踢了脚。那畜生踢人后有些躁动,她摸着后脑勺,“你这马也嫌弃我?”
“五斗!”李素月喊那畜生,黑马五斗顿时安静下来。在云白鹭再度靠上去时仅仅从鼻孔嗤出两道淡白的雾。
李素月只是想听云白鹭谈谈白芷。
“她不开心,每次和我爹见面就是吵架。吵完了就去舞一会儿她的霰雪枪,说来好笑,一代女将的成名绝技,成了夫妻吵架后的发泄。”云白鹭在黑夜里似乎换了个人,白天的吊儿郎当被她身体内沉睡的苍凉取代,她看着李素月,果然,女铁匠问,“为什么不开心?”
“因为保胜军的统帅从来都是男子,当年如果我娘不和我爹成亲,保胜军就会被京里枢密院派来的人取代。白家几代基业就彻底断了根。”她外公白朔向京里请了多道令:举贤不避亲,请卸任保胜军帅职于女白芷。次次都被驳回。云放江就成了边疆守军和京里的平衡人物。
“我娘成了亲,生了我。我爹也慢慢地接掌了保胜军和延渭秦三州。他不喜我娘过问军事。”白芷不喜女红闺阁,莽莽黄沙才是她的归宿。
这是李素月第一次听到自己憧憬的白芷将军不为人知的一面。听到这,她暗暗叹了气,和云白鹭不约而同地仰头喝酒。她小时候想抡铁匠中的头把锤,父母起先不答应,说这哪里是女孩子能做的事?等她十二岁时抡起来了,父母又说,男人能干这个到四五十,女孩子家最多能抡到三十。
世上有种看起来无法辩驳的歪理:女子不能。
仔细琢磨里头的道理却想不明白:为什么就这样一股脑认定了?
“为什么你娘不能做保胜军统领?”李素月眼中扬起锐利的不满。
“我也想知道啊,我问过我娘。”云白鹭靠着五斗,顺手摸了摸它的腿肚子,“我娘说,‘女人太少了’。”上到朝堂沙场,下到贩夫走卒,女人都太少了。
“可我觉得不对。”云白鹭伸了个懒腰,“是傻女人太多了。”她娘白芷就是其一。
李素月皱了皱眉,忽然气呼呼地拍了下地。云白鹭就爱看她虎气五分又娇憨五分的模样,但极少见到,她偷笑时却听到李素月用她听不懂的江南官话骂了句什么。
云白鹭打了个哈欠,屁股悄悄挪近李素月,“你还想听我娘什么事?以前我不大乐意说的,现在都能告诉你……”
同时在烛下打哈欠的还有谢蓬莱,为了她看得清楚,这方姑娘令人燃了四根蜡烛。一根在沙海能卖三百文。寻常人家一般不舍得用,也就是酒巷花巷内的气派楼宇内才会点上。谢蓬莱发现后,伸手要吹灭多出的三根蜡烛,被坐在对面的方姑娘制止,“抄你的便是。”
外头梆子声表明这会儿已经亥时,她衙门里的事丢了一天,就被方姑娘盯着抄到了手腕麻木手臂酸疼。但她停不下来:李廷圭的墨,上好的藤纸,全新的湖笔,许久写字不得如此快意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