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死去活来八次,天已经黑了,外头进来了一个人,大声道:“长公主府来信儿,说相知姑娘本就难产,一时听说夫人暴毙,痛苦不已,顿时血崩,母子皆亡。”
听到这个消息,原本已经放弃求生的刘氏,淌着热泪,死死盯着相见,用最后一点残余的力气,呜咽着咒骂她。
“咒我?你害死那么多人,都不怕报应,我怕什么?”荣相见冷冷道:“最后一次。”
……
虽然一应都有周显旸的人替她动手,可是当刘氏如死鱼一样摔下长凳,相见还是惊觉自己出了一身冷汗。
她望着列祖列宗的牌位,望着娘亲的牌位,跪下磕头:“女儿替娘亲报仇了。”
周显旸在祠堂外等到天黑,王妃出来时,立即上前扶着她,“相见,都过去了。”
荣相见脚下一个踉跄,双目无神,无助地抱着他:“我给娘报仇了……”
“是!她一定很欣慰!”他轻轻扶着她的头发,只觉心痛不已。
“不……”荣相见拼命摇头,“她看不见,她根本看不见。她已经死了,再怎么报仇,都没有意义,她看不见……我什么都不能替她做……”
说着荣相见在他怀里放声大哭。荣相顾和顾霜在一旁,也忍不住垂泪。
报仇,告慰亡魂,那只是为了活人心里好过而已,死去的人终究是失去了一切,再也无法弥补。
周显旸等相见哭干了泪,才将她抱起来,嘱咐荣相顾:“其他的帮凶,大哥帮着处置了吧。”
说罢,径自往外走。这时小南凑上来道:“长公主府的消息,荣相知生下了一个女儿。”
“嗯。”周显旸什么都没说。
小北在后头挠着头:“那到底要不要去告诉她,她母亲暴毙的消息啊?”
“不用,”小南明白了他们的意思,“英国公诰命夫人急病暴毙的消息,荣家很快就会送到各家公府侯门,他们会派人来吊唁的。长公主府自然也会收到,那荣相知自然会知道。她生孩子的这一天,母亲死了,自然得哭一哭。”
“哦……”小北明白了,“看来王妃还是给荣家留了体面。”
……
刘氏死后,荣相见病了一场。
周显旸也推掉了所有事务,除了进宫请安的日子,一步不离地陪着她。
等她好些,太后的病势却日益沉重。
周显旸和荣相见其实心中已有准备,今年太后的状况的确不好,虽心中伤感,可生死乃天道自然,不必执着。
自这日起,两人日日都要入宫在太后床前侍奉。
老人家心中有数,一日屏退众人,悄悄拉着煜王和王妃的手,道:“好孩子,难为你们的孝心,日日进宫来守着老婆子。以后好好的,尽量别惹父皇生气,若实在要惹他生气,落了难,就让嬷嬷去宣读这密旨,保你们一世平安荣华。”
嬷嬷手中捧着一卷太后懿旨,周显旸这才意识到:太后一直知道他,知道他要做什么。
是了,小时候陪伴她最多的人,除了母亲,就是皇祖母,她从来都知道他的心性。
“皇祖母,您知道我母亲是冤枉的,也知道余家是冤枉的,对吗?”
皇太后闻言,叹了口气,咳了起来,荣相见扯了扯他的袖子,叫他别问了。
周显旸默然,重重叩谢太后的关爱。
又过了一段时间,在一个寻常的夜里,皇太后于睡梦中安然辞世。
丧礼持续四十九天,皇帝给皇太后守灵三天三夜,也罢朝了三天。
后妃、皇子、长公主跟随守灵。
周显旸和荣相见一身孝服,跪在殿中,两人已经做了很久的思想准备,此刻对于生死都有些麻木,只是默默垂泪。
反倒是厉王夫妇,竟然痛哭了三天,有时候还边哭边嚎,几次哭晕过去。
连来参加葬礼的大臣们都纷纷议论,厉王夫妇仁孝之心,感天动地。
一次休息的间隙,岐王忍不住吐槽:“皇祖母生前,三哥三嫂也从未尽过什么孝心,如今人没了,倒是哭得如此真情。”
允王敲了他脑袋一下,叫他谨言慎行,不过他心中也是如此想。外头大臣们不知道,他做皇子的自然清楚,皇太后薨逝之前这段时间都是四哥四嫂在慈宁宫中侍奉。
“死了之后的事,那都是做给活人看的。”允王到底是个直性子,忍不住也说了一句,“我说四哥四嫂就是实诚人,不会做戏,吃亏啊。”
不管是真是假,厉王夫妇这一套操作的确是引起满朝称颂。
一日大雨过后,慈宁宫外的天空,双环彩虹耀世显现,景象极美极震撼人心。钦天监承报说:此乃祥瑞,是皇太后感应到皇上和皇孙们的孝心,以此作别,安心去往极乐。
皇帝听了非常满意,当众夸奖了厉王几句。
到了第四天,皇帝照常上朝,丧礼仪制便交给厉王夫妇来全程监督操办。
眼见永安侯府安然无恙,皇帝又有重新重用厉王之意,前不久受责罚的庆王又心中不安起来。更何况,他被皇帝赏赐杖刑,就是在永安侯进宫不久之后,西麟门破与江州水患本就与张家两子有关,想必就是张淮背后下的手。
庆王好不容易挣得如此大好局面,怎能功亏一篑。在一次守灵间隙,他主动来找周显旸,道:“厉王那样折辱煜王府,四弟妹受了那么些委屈,如今他哭几场,就没事儿了,我都替你们不平。”
周显旸不咸不淡地答:“二哥,父皇寿宴,三哥当众赔罪,王妃喝了酒,这事就翻篇了。一家子骨肉没必要抓着过去的事不放。”
“哼,你倒是好性儿。只怕他没你这样的心胸!”
厉王的确不是什么安分守己之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