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崇政殿的内官,来请煜王和王妃过去。
皇帝正坐在龙椅上, 案上一幅摊开的画卷。
二姐夫跪在殿中。
荣相见趁着行礼的机会,悄悄看了一眼, 见他神色并不紧张,心中稍定。
起身后, 皇帝先问了显旸的身体。刚才看他走进殿中, 因那门槛太高, 都需要王妃搀扶,想来仍然虚弱,皇上心中难掩心疼。
看着这个曾经无比骁勇的儿子,为救驾而到这个地步,若将来弓马骑射上无望,当真是可惜啊。
皇帝听他说话有气无力,嘱咐了他几句好好养伤的话,又嘉奖了相见的辛苦。
最后,才点了点那幅画,问相见:“这是你画的?”
荣相见不慌不忙:“父皇,什么画?可否容臣媳看一眼?”
皇帝沉默片刻,示意沈都知将画在他们面前展开。
荣相见只扫了一眼,笑道:“父皇,这是我在画摊买的。”
“这不是你的画?”
“父皇明鉴,儿媳那点子微末的画工,都是跟着昭仁公主一起学的,不过几笔写意,这个……实在是不能啊……”
“朕也知道,所以着你来问。英国公府不至于用这种劣质的纸张给女儿用。”皇帝说完话锋一转,“既然如此,为何又把这幅画送去皇陵?”
“父皇,相见不明白。”
皇帝有些不悦:“朕是问你,为什么要送东西去皇陵?”
荣相见立即如实将那日二姐夫与他们所说的情形道来,又说:“殿下谨记父皇的话,不能私自传送信件给余氏。相见便想,反正姐夫奉命给余氏置办陈设摆件,左不过也就是在画摊集市上买几样陈设,我这儿正好有,就拿去了。就骗她说是我画的,反正她也不知道。总之,让她晓得殿下安好,不要做那些糊涂事,寻死觅活的,辜负了父皇一片宽仁之心。”
“你倒是会变通!”皇帝语气很重,但不像是生了大气。
荣相见拿起以前昭仁公主闯下再大的祸,也毫不心虚的姿态,回道:“父皇,殿下好不容易死里逃生,重伤未愈,我正四处做功德积福呢。可庙里做一百个功德,也比不上救一个活人呀!我虽然不认识余氏,可总不能真的让她因为殿下一头碰死了,这样……太伤阴鸷了。相见是不是做错了什么?”
说罢,忙跪下谢罪。
周显旸知道相见这是把一切都往自己身上揽,主动上前一步,艰难地跪下请罪:“父皇,余氏虽然罪孽深重,可终究拼命生下我,儿臣也不忍她为我而死。此事,都是因为我,若有不妥,儿臣愿受责罚。只是,煜王妃和征北将军都是因善念,为着我才会卷入其中,还请父皇不要降罪于他们。”
荣相见没想到周显旸要出头,捏了一把汗。她心里乱成一团,不知道皇上会不会生他的气?
崇政殿静了几秒,皇上才缓缓开口:“朕是下旨不许你与余氏见面,传递消息,这幅画倒不算是违旨,朕会让人送过去,安抚她,让余氏不再求死。”
说罢,又厉声道:“征北将军宋烨星,公私不分,行为逾矩,革去军中职务,剥夺袭爵资格。”
周显旸还想求情,荣相见在后头轻轻扯了扯他的下摆,把他刚出口的话都打断了。与此同时,宋烨星已经磕头认罚。
相见扶着周显旸出了崇政殿,却没有立即出宫,等二姐夫之后出来,问他究竟怎么回事。
宋烨星也心存疑惑:“这画和其他东西,我交给手下负责采办的人装了车一起带去皇陵。刚出城,就被刑戒司截了下来。都怪我疏忽大意,应该亲自送去。”
周显旸抱歉道:“姐夫是受我牵连。”
他倒不是很难过:“咱们是连襟,陛下是忌惮殿下和昌国公府走得太近了,处罚我总比处罚殿下好。”
二姐夫一项耿直坦率,他说得真切,周显旸一瞬间都快信了他的话。
若不是了解母亲,他真的会在情急之下,掉进这个陷阱。
回去的马车里,周显旸思来想去都觉得奇怪,“刑戒司自从我救驾受伤之后就撤了,没有再跟着我们。怎么这次我们送画,会去拦截呢。赠画的事发生在英国公府,谁走漏了消息?”
荣相见也想到这里,不等他说话便先开口:“钟姨娘那天提前回娘家,必然不是她。”
周显旸也觉得不会是钟姨娘。
荣相见忽然想:“那日送画的时候,旁边几家亲戚兴许有人看见,留心了。”
“这知道的人可就多了。但那都是英国公府的亲眷,谁会把这个放在心上,还能猜到这画是要给二姐夫送去皇陵的,谁能传话给刑戒司?”
荣相见也觉得不合理:“若二姐夫是替皇上试探你,动用刑戒司给你演一场戏也太费尽周折了!”
荣相见揉着太阳穴,只觉头疼,不想想了。笑道:“幸好,用一幅画瞒住了他们,也成功把你安好的消息传去了皇陵。”
周显旸摇头:“你忘了我们是为什么进宫的?”
荣相见这才反应过来:“回去长府官可要失望了!亲王之礼,终究是没有了。”
两人说着都笑了,笑着笑着,又都归于静默。
什么亲王尊位,他们倒不稀罕。
周显旸很想亲自去一趟皇陵,看母亲一眼,告诉她自己一切都好,切莫焦心。
荣相见看他那样担心,忍不住道:“对不起。我为二姐夫跟你道歉。”
周显旸见她一脸诚恳,伸手轻轻揽过她,揉着她的肩头,“你道什么歉,这与你不相干。而且,你怎么这么肯定他有问题?”
“二姐夫自小身为嫡长子,被昌国公爷悉心栽培,习得一身武艺兵法,吃了不少苦,就是为了承袭昌国公府的爵位,光耀门楣。如今被剥夺袭爵资格,他竟然那样平静,这意味着,一切都是在执行皇帝的命令而已,他根本不着急会失去袭爵的资格。”
周显旸明白了,难怪他刚才觉得不对。他知道她向来喜欢把错处往自己身上来,就好比姐夫的谎言做定了,她就等不及道歉了。
他宽慰道:“其实我宁愿是姐夫奉命试探我,也不愿意连累一个无辜的人毁了前途。毕竟,皇陵那边多得他照顾,我是很感激他的。他忠于皇上,也没有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