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微妙的情绪落在皇帝眼中,已有了数。皇帝看着笔录,面色越来越难看。
殿中人尽皆屏气凝神,生怕惹恼了皇帝。
皇帝看完笔录,翻转过来,对着启王:“这是监查院朱蒙的口供,煜王大婚后不久,你得知史丰癫狂之症,便差遣他去安插妾室,留待将来所用。原本,你是想借着史丰之手,趁着发疯之际寻机杀了煜王。不知为何,后来又改了主意,改在校场行动。你有什么可辩解的!”
“父皇,这朱蒙污蔑儿臣!”启王大喊冤枉,皇帝冷笑,“你不是说恨显旸入骨吗?那从他回京就开始筹谋,也是情理之中。”
“即便儿子筹谋显旸是真,儿子也不敢伤害父皇啊!父皇明鉴!”启王重重叩倒于地。
皇帝深深叹了一口气,让段飞将启王捆了手脚,塞了嘴巴,扔进了显旸的病床之下。
永安侯下朝后,并未离宫多久,收到传唤,立即来到崇华殿面圣。
对于这个为平定东海立下汗马功劳的一品军侯兼大舅子,皇帝面上仍维持着礼遇,赐座。
然后才道:“煜王重伤,各王公重臣关切不已,时时探望。爱卿在朝堂上,在私下里,却似乎从未说过一句关心之语。”
永安侯面不改色:“张家与余家的恩怨,陛下清楚。即便老臣来看望,陛下也不会觉得老臣是真心关切殿下。反倒是煜王若有个闪失,老臣第一个有嫌疑,所以还是避嫌的好。”
皇帝道:“你倒是乖觉!”
“老臣的两个儿子不成器,辜负陛下圣恩,可陛下体恤,仍留着老臣的体面,老臣心中感激无地,一心只想效忠陛下,安度晚年。”
这话拐弯抹角地在给自己澄清。
皇帝问:“煜王昨日醒来曾透露过,这次行刺的幕后主使,就在那日列席的各位王公重臣之中。爱卿怎么看?”
永安侯直言:“恐怕陛下想问的,不是这个问题。”说罢,当即跪地,“弑君谋逆之罪,老臣担待不起。为证清白,请陛下准许老臣进刑戒司受刑,若老臣能挨过刑戒司的所有刑罚,还能坚持自己是清白的,那时,恐怕陛下可以信得过老臣了。”
皇帝一惊:“你这是做什么?”
永安侯叩地长拜:“请陛下恩准,否则老臣实在不知如何证明自己没有做过的事。”
皇帝闻言,心中震动。他再次想起了坤宁宫中,余氏的哭诉,想起来俪贵妃失子之时的绝望悲痛。
皇帝抬手:“你先起来。朕不过是问问你的看法。”
第171章
永安侯一招以退为进, 抵挡住皇帝的第一次猜疑,随即解释:“老臣的妹妹,得陛下青眼, 正位中宫,全家依仗陛下才有这尊荣, 这天下没有人比老臣一家更希望陛下万福万寿, 永葆天年。试问老臣,有什么理由行刺陛下呢?”
皇帝心知他说的是事实。他绝不相信,张皇后会对他不利。
正焦灼间, 外头有人通传,连弩营都尉发现了新线索,求见皇帝。
皇帝也懒得挪动了,直接叫他进来说话。
这连弩营都尉一进门就吓得跪地:“陛下恕罪,陛下饶命。”
“你的罪可不可恕,命可不可饶,要看你今日说了什么?”
都尉立即磕头:“微臣失察, 前日回去清点兵器,发现少了一副弓|弩和一袋弩|箭。”
皇帝看了一眼永安侯, “既然是前日发现,你为何不早来通报?”
“微臣心存侥幸,觉得这未必与校场之事有关, 许是搬运时疏漏或被人昧下了。直至连弩营有人自尽,微臣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便在连弩营中暗中查访,如今确认了这袋弩|箭的去向, 遂来禀报。”
“去向何处?”
“连弩营有兵将说, 启王府的家臣, 那日曾去过连弩营的兵器仓库,与日前自尽的副将说过话。兵器仓库向来是重地,有当值人员把守,外人不得靠近。若非连弩营出了内鬼,外人是绝对拿不到新制弩|箭,用来刺杀陛下的。”
皇帝若有所思:“这么说,此事是启王所为?”
“臣不敢断言,请陛下派刑戒司去提启王府随从一审便知。”
皇帝哼了一声:“人,朕会审。至于你这失察糊涂之罪,朕晚些再来办!”
都尉吓得缩了一下脖子,立即跪安。
皇帝又问永安侯同样的问题:“难道此事,真的是启王所为?”
永安侯道:“老臣无法确认,还望陛下圣裁。”
皇帝立即示意段飞,启王这才被从屏风后的床底下拖了出来。
永安侯那张一贯冷峻的脸上,此刻也忍不住露出了一丝惊讶。
皇帝一脸轻蔑看着启王:“你还有何话可说?”
启王浑身颤抖,满腔怨愤看着永安侯:“张淮,你这个老狐狸!父皇一疑惑到你头上,你就叫人来揭发我!”
永安侯道:“殿下说什么?老臣不明白。”
皇帝一听启王的话,更确认了他谋逆之事,当即将一个汝窑盖碗砸到他头上:“你若没有谋逆弑君之实,他如何能嫁祸于你?”
启王沉默片刻自知无力回天,泄愤一样揭发,“若不是他说连弩营副将,早年是他门下出身,一切都可为我行方便,儿臣也不会借此行事!”
“殿下为了脱罪,也不必这样肆意攀咬。老臣是东海水军出身,这连弩营归步兵统管,怎么会是老臣的部下?”
永安侯说完再次跪地:“还请陛下明察!老臣与连弩营中人,绝无瓜葛,更无谋逆行刺之心,实在不知启王为何要如此污蔑,老臣问心无愧,愿入刑戒司接受拷问,以证清白!”
皇帝气得心口疼,沈都知忙给他按摩着,生怕出事。
他摆摆手,“永安侯府,全家禁闭于府中不得出。真相如何,朕一个一个地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