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原本想说,看你的话值不值得饶你儿子的命,没料到荣相见怒极,将一个青花盖碗生生掷在地上:“你儿子做出那么多丧尽天良的事,还想用我娘来讨情?不想说就滚回去!把那话跟你们一家子的尸首一块烂在泥里!”
说罢,荣相见朝钟进大声道:“这帮没王法的东西,今晚全都处置了,挑个人少的地方挖个深坑给埋了。”
第157章
钟进吓了一跳, 待见煜王给他使眼色,立即会意,上前揪住荣老婆子的衣领, 吓得她赖在地上大叫:“王妃饶命!王妃,老奴不敢了。”
钟进又看了一眼周显旸, 这才把人放开。
荣老婆子从地上挣扎着跪起来, 抹了抹眼泪:“四姐儿慈心,好歹给老婆子和老头子一点安身之地吧,家里还有两个小娃娃呢, 这日子还得过下去不是?”
“那就要看你对我有没有用了。”荣相见冷漠地说。
荣老婆子立即磕了个头:“四姐儿,楚姨娘死得冤枉啊!”
如果是上一世的荣相见,听见这话必定震惊,然而现在她只是冷漠地问:“怎么个不明?”
“她是被柳姨娘害死的。”
周显旸心中已有预感,紧紧握住荣相见的手,而她只是冷笑:“我知道。虽然你们所有人都瞒着我,以为我小, 但是我知道。”
当年,她重生以后, 就察觉浑身无力,必定是服了迷药。所以,清醒后她一直保持沉默, 一直等到娘亲入葬,远在外地的爹爹赶回来, 才告诉他这件事。
荣盛原本不相信这个四岁小丫头的话。可是没想到,他的长子, 十岁的荣相顾, 偶然得知了内情, 也来告发他的亲娘。
回忆往事,荣相见眼底泛起泪光。
荣老婆子不料荣相见知情,愣了一下,忽然狠下心,大声道:“柳姨娘只是凶手之一,国公夫人,才是幕后凶手。”
这话,成功让煜王夫妇失了冷静。
这时,荣老婆子才知道自己说的,是有价值的内容,忙殷勤道:“柳姨娘是刘家的表亲,家道中落,老奴这些个陪嫁,都是永定侯府指派跟着她进府的。所以……我们其实暗地里,都听国公夫人的。
老奴原只是个二等奴仆,当不了什么重要差事。但柳姨娘身边有个陪房崔海家的,最是得力,她常常听国公夫人指派,在柳姨娘跟前挑拨她与楚姨娘的关系。楚姨娘死后不久,柳姨娘忽然也没了,崔海家的慌慌张张找我,告诉我楚姨娘院子里的的那把火,是柳姨娘院子里小秦放的。
原本柳姨娘是勾结了一个术士,想给楚姨娘和她肚子里的孩子安个不详的罪名,放火也只是想炮制火情,说她会给家里带来灭顶之灾罢了,并没想要她的性命。楚姨娘生性警觉,定然会发现,救火队离咱们府就一条街,也赶得及扑灭火情。
是夫人找了崔海家的过去,让她买通了楚姨娘屋子里的人,给楚姨娘的茶水里下了药,还答应她,干完这个,就烧了她的卖身契,给她五百两银子去过日子。可不知道怎么的,柳姨娘的事竟被抖落出来,被国公爷一副毒药杀了。崔海家的怕自己也会没命,就告诉了我,若国公夫人要灭口,叫我把实情告诉国公爷。”
“然后呢?她去哪儿了?”周显旸问。
荣老婆子道:“没几天,那个崔海家的就不见了,连楚姨娘屋里那个被她买通的也不见了,多半是死了。”
荣相见几乎是麻木一般,轻声问:“你当时为什么不说实情?”
荣老婆子道:“老奴怎么敢?知内情的奴仆,全都没了。我怎么敢上赶着去说,即便说了,国公爷也不会饶了我……王妃,殿下,此事虽已经是陈年旧事,可老婆子不忍王妃被蒙在鼓里啊。”
看她把卖主求荣说得如此冠冕堂皇,周显旸道:“说了半天,你没有证据,死无对证?”
“啊?”荣老婆子一心献殷勤,没想到却并不取信于人。
她一脸焦急,忙辩解道:“王妃和殿下是不知道当年国公夫人在府里的处境有多艰难。她久无子嗣,从娘家亲眷里抬了个妹妹进门做二房奶奶,没多久柳姨娘就生了长子和千金,叫她颇受冷落。过了几年,她好不容易怀了身孕,没高兴几天,国公爷就从北海子围场带回了楚姨娘。
楚姨娘那容貌,真真是王妃也赶不上,国公爷喜欢得什么都顾不上了。夫人生下三姐儿之后,因生产留下病痛,卧床将养了好些日子,在府里越发做不得主。她既无子嗣,也无宠爱,身体又不好,连管家之权都旁落在柳姨娘手里。要不是来了一招借刀杀人,她哪儿有今日一人说了算的局面!”
荣老婆子一口气说完,可怜巴巴,讨好似的看着荣相见,乞求能获得一点垂怜:“老奴这么多年,不敢向一人说起……王妃,如今老奴知无不言,只望王妃能看在老奴冒着性命之危,告知实情的份上,发发善心吧!”
说罢,荣老婆子跪伏于地,迟迟没有起身。
周显旸不安地看了一眼王妃,她眼神空洞,如木偶一般,只能将她轻轻靠在自己身前,安抚道:“这是她的一面之词,未必要全信。娘亲已经故去这么多年,真相就在那里,慢慢调查,你别着急。”
荣相见闭上眼睛,神色哀戚:“我相信她的话。其实这么多年,我一直对娘的死,有个疑影。”
其实周显旸也觉得,荣老婆子即便有私心,这种话却不是能瞎编的,便给相见出主意:“先去跟你大哥通个气,他在国公府,探知真相更方便。”
“这件事不能急,必得好好处置,尽可能拿到铁证,若走漏风声,对国公府不好,对大哥二姐都会有影响。”
“这个时候就别想替其他人着想了。”
荣相见冷笑出声:“也许你不信,我并不着急,如果真的是她干的,我不会立即要她的命,我要挑一个最好的时候,让她体会我和我娘的锥心之痛。”
看着王妃近乎木然的脸色,绝情的话语,周显旸心疼地抱住她:“相见……”
话未说完,荣相见已经紧紧抱着他,痛哭起来。
原本开开心心的出京之行,因为这一宗意外收获,回程时气氛不好。
回到金陵后,他们径直去了宋妈妈家。当初,宋妈妈孙子的满月酒,他们没赶上,这回趁便带了些大邱庄的野味送去。
等回到王府时,天已经黑了。
周显旸和相见摒退众人,去佛堂上香。小南小北在屋外守着。
暗室打开,周显旸手持一盏烛光走进去。相见就站在暗室门口,以防万一。
那烛火照亮了里面的一男一女。
男子一袭黑衣劲装,单膝跪下行礼:“爷,不辱使命。”
周显旸道:“辛苦。”
灰鹰躬身起来,出了暗室,站在荣相见对面,低垂着眉目,不敢看她。
荣相见的目光一直停在暗室深处,那个瘦弱的女孩子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