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文亭身形一顿,悄悄抬眼看向坐在上首的魏齐霄,总觉得瞧他的样子倒不似生气,反而有几分颓唐,便小心回话,
“启禀陛下,昨日赫连将军过府提起,微臣想着眼下不宜与萧国作对,当缓缓图之,便未推拒这桩婚事,不知陛下以为如何?”
魏齐霄杵着下巴,自嘲一笑,
“他们二人……极为般配,朕召你过来也是想赏些东西给华枝,愿她平安顺意,你便一并带出宫去吧。”
言罢大监便端着一水的赏赐入了殿中,小到珠钗头面,大到玉器摆件,衣裳锦缎,尽数都有,郁文亭一时竟看花了眼,赶忙转身惶恐回话,
“陛下,这些赏赐实在太过于贵重,小女福薄可承受不起,还望陛下收回赏赐!”
魏齐霄微扯嘴角,摆手道,
“这些也不光是朕给的赏赐,太后和皇后也着意添了许多,朕瞧着甚好,你就不要推辞了。”
郁文亭本来还要开口,却见陛下已经闭上眼睛,不知可是困倦了,便从善如流跪谢陛下厚赏,
“微臣多谢陛下,小女改日定会入宫向太后皇后谢恩。”
想起郁华枝与母后那日闹得人尽皆知,魏齐霄倒是担心她入宫是否又会出什么岔子,便又多说了两句,
“之前华枝入宫时同母后闹得有些不好看,若是要入宫谢恩,便让淑妃陪着去吧。”
郁文亭见陛下又提起那天之事,心中惴惴,但言语间又显然是偏袒自家女儿的,心中纳罕,陛下竟然没有站在自己母后那边,那日之事想来果真有古怪。
但他面上还是压下种种疑虑,笑着谢过陛下关怀,悄然告退。大监自然跟在郁文亭身后直出宫门,朝着郁府去了。
这番阵仗又能瞒得过谁?那些大臣浸润朝局多年,谁不是千年的道行,成精的狐狸。既然陛下表明了态度,如此厚赏,那众人也便知道该如何看待这桩婚事了。
这不,刚回了府中,郁文亭就塞了好一包鼓鼓的银子到领头大监手上,才恭恭敬敬地送了人出府。
待大监走远,他才收回视线,眼露精光地转身回府,打起精神吩咐下人,有条不紊地安排各类差事,只说这会的婚仪定要风光大办,如此才能不负皇恩。
其实他早就想往大了办,只是碍于陛下,吃相不能太难看,这才不好过于铺张。如此一来正合他意,婚仪气派也给了萧国面子不是?所以他便更是来了精神,比处理政务都要一丝不苟。
郁文亭正沉浸在自己的种种幻想之中,全然不在意女儿华枝的去向,而大婚的主角眼下却是低调到了沈家府上。
这次来门口相迎的却不是干娘身边的嬷嬷,只是个外间的寻常侍女,郁华枝见状眼神微黯,但还是朝她笑着开口,
“这位姐姐,不知干娘现在可有空见我?”
这位侍女也并无多余的表情,只垂着头低声回话,
“姑娘请随我来吧。”
刚进了陆氏的院子,侍女便行礼退下,虽说这个礼行得敷衍,但郁华枝并未在意,抬脚走进陆氏的屋内,只见里间只有干娘一人,身边并无下人贴身伺候。
待郁华枝走进才发现陆氏正坐在桌案前抄写经文,屋中檀香四溢,像是有能让人沉下心来的魔力。
郁华枝走到桌前舀了一小勺清水于砚台,开始给陆氏研磨,二人倒是颇为默契地不发一眼,任由屋内寂静丛生。
陆氏笔下时不时传来纸张摩擦的细碎声音,待她抄写完一整遍经书才搁了笔,到一旁净手,郁华枝顺势便将手帕递了过去,陆氏面色无波地接下,仍是无话。
直到她挪到榻上安坐,轻抿了口热茶这才缓缓望向郁华枝,有几分明知故问,
“华枝,你今日为何前来?”
郁华枝闻言走到陆氏身前,躬身行礼,
“华枝有愧,今日过来是为告知干娘我的婚事……”
陆氏眼神无波,淡淡开口,
“同谁的婚事?”
郁华枝略顿了顿,沉下肩膀,轻声道,
“同赫连羽。”
陆氏却突然一笑,目光沉沉,
“那你今日告诉我,是想让我说什么?”
郁华枝秀眉微蹙,一时竟不知道如何作答,陆氏便接着开口,
“你是希望我作为你干娘恭贺你新婚大喜,为你添妆,还是希望我骂你一场呢?”
郁华枝深吸了一口气,鼻尖略红,轻声道,
“干娘就算是拿大棒子将我打一顿,华枝也绝无怨言。此事,是我有愧……”
陆氏闻言眼中透出几分荒凉,缓缓对跪在身前的郁华枝开口,
“你有愧?有愧的只怕是我,你唤我一声干娘,我向来将你当成亲女儿一般,如今转头便要嫁给那赫连家的人,日后我也是愧对沈氏列祖列宗的。”
“你可知,究竟有多少元贞国的将士葬身赫连家的刀下,五万将士,自然包括我的夫君,更包括你自幼相识青梅竹马、我的儿子云疆,如此你还是要嫁?”
郁华枝眼中的泪似珠玉散落,一时竟控制不住,打湿身前的地毯,听她带着浓重的鼻音轻声道,
“干娘……”
陆氏略闭了眼睛,像是在努力平稳心绪,微叹了口气,
“罢了,我知道你这是心意已决,今日过来是为告知,并不是来征得我同意的。”
陆氏再抬头时,面色早已恢复平静,沉声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