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不是翅膀硬了!”
“在外地上了几年学,就可以对你亲妈、对你长辈不孝顺了是吧?”
“你的礼貌呢?”
舒母揪着舒笛一通训斥下来,空气里怒火冲天,客厅倒一片安宁,只有母女二人此起彼伏的呼吸声。
舒笛坐在桌边的椅子上大口呼吸,舒母早已习惯了她的身体机能反应,和交通受堵打雷下雨一样都属于自然规律。
“舒笛你怎么又去开药了?”
“我跟你说过那药对身体伤害很大。”
“你什么时候能听点话?妈妈会害你吗?”
太无力了,支气管被一颗叫亲情的手榴弹紧紧堵死。
吸不上来又呼不出去,舒笛狼狈地撑着桌子,指尖弯曲凹陷,额头上挂着两节青筋,发缝里窜满细汗。
心中的成见是一座大山,任凭你怎样努力都休想搬动。
面对控制欲强的领导型母亲,服个软哄哄母亲就可以的事情,但她宁可付出更高昂的代价牺牲物质生活,也不屑于对她做那所谓愚蠢式忠诚。
舒笛不愿被外界驯服。
她厌恶血缘亲情里永远矮一节便只能被刘涟妮强权打压,也恐惧成年之前诸多事情无法抗拒的被支配感,她不想苟且。
刘涟妮永远沉浸在自己对世界的认知里,用最犀利的言行鞭打她。
舒笛长期以来必须不断安慰自己“我的正常需求不是过分的,我只是不想压抑自己,我希望自己更舒展一点。我很好我做的很棒”,才能略微减淡内心的不安和拉扯。
刘涟妮的电话突然响起,或许打电话过来的又是她的哪里老总,她的表情一扫而过,立马换成卑躬屈膝的谄媚样,又是恭维又是陪笑。
“哎!张总。”
“我现在正打算过去......”
“哎,是是是,你说得对.......”
舒笛对她和舅舅这种顿时化腐朽为神奇的态度转变感到恶心。她等呼吸舒缓过来后默默起身拿起袋子往厨房走。
羊不会在繁殖小羊羔后总被狼吃。它一边讨好牧羊人疯狂证明自己有用,一边偷偷把小羊羔喂大等着狼先吃它,这是它求生意识下抵御外界攻击的本能性反抗。
舒笛并非不能理解刘涟妮的思维逻辑和处事风格,这一切都是经历和环境造就的结果。但当她一次次向舒笛伸出匕首刺痛她时,血缘亲情早已消磨殆尽。
舒笛骨子里流露出对“权制”的厌恶和反压迫一切举措的缩影,几乎全部都来自于这个空壳家庭。
客厅里舒母一段段的阿谀奉承声反复敲向她。
“那个事情吧,工人出了问题,我上周已经把他们方案调整了。”
“嗯,是是是,主要现在找不来人,只能继续用他们。先稍微哄着点,等项目结束再说他们的问题。”
舒笛早已习惯她母亲的自私自利——张总啊,你不知道,我是走投无路才用他们的。人手不够,先留着他们把他们养的白白胖胖也好下地干活。等用完了直接丢掉就行!
“好的好的,有张总这句话就放心了!”
她继续翻译话里话外的潜台词。——有张总坐阵我也好放开手脚,一切有张总兜底呢!
“好,咱们明天见!”
要不怎么说是奴性呢?正如反方的舒笛也永远无法理解并共情刘涟妮。
舒母临走前给她微信发了一个她公司老总朋友的微信号,让舒笛有不懂的多多向陈叔叔寻求帮助,顺便刷刷好感。嘱托她在家好好隔离好好刷题好好上课,少整什么情绪病幺蛾子,抓紧时间考工程管理研究生才是王道。
舒母出门不一会儿,舒笛便收到她两万块钱的转账提醒。她看向屏风上那架胡木色相框的合照,老照片逐渐褪色,一家三口在海边的影子越来越迷糊,即将消失。
舒笛一声嘲讽在喉,随即确认收款。
*
从小被死死归训的人,内心极其匮乏,舒笛终其一生都在摆脱身上的铁链,她保持着这个姿态,一动不动,直到现在。
只想生活的强烈一些。可这里根本不存在出路,只存在幻想、臆想,这致命又破灭的东西。舒笛变得愈发冷漠且颓废。
指尖的香烟入肺,从嘴里吐出痛苦。她有意放空自己,神情淡漠地盯着手里即将燃尽的烟尾。
“哎!——”
“哎!!!叫你呢。”
声音是从楼下阳台传上来的,舒笛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无言其他。
只见程之衔两腿交迭斜坐在高椅上,单手懒散撑着下颚,唇角轻勾,抬头望着她。
“你干嘛呢?”
这张坏坏的带着戏谑的笑脸满是温和。
舒笛满脸忧郁,懒得跟任何人交流,按灭烟头后抬腿离开。从程之衔的角度只留下一抹刺眼的烈阳。
程之衔不禁反思,自己又怎么惹到她了?脾气怎么这么大呢!
C:怎么了?
C:要不要一起去超市囤粮?
程之衔的微信头像是深夜的一弯海水,打开查看会发现有一个黑点,好像是个人影。
舒笛则是一个白背景加黑色锐角线条,上面有两根红色的线条。
滴滴滴滴:不要!
C:准备修仙啊
滴滴滴滴:......我买过了
C:封城前最后点一次外卖。恬恬要喝奶茶,你喝吗?
滴滴滴滴:谢啦!我长期戒糖戒奶
舒笛面无表情的按下发送键,随即关闭手机,直直倒在床上。
没过几秒,程之衔又发来一条语音,舒笛本想转换文字的手指不小心触到语音条。
他低沉的音色,酥酥麻麻,从耳机落入她的耳朵,传至大脑。
“舒笛,你累不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