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熟练地收拾起各自的东西,重要文件和仅有的一点细软,还有同学抱起桌上的点心,快步离开宿舍。
人们摩肩接踵,同联大新校舍跑出来的师生一起,穿过北门,向城外的山丘跑去。
大家习惯了跑警报,知道并不是每一次敌机都会真正来袭,因此到了躲避的地方,气氛还有些闲适,谈天、看书。
第三次警报声响起,已经能听见飞机轰隆隆的声响了。还没有跑到山丘上的人,只好随便找一个坑壕跳进去。
霎时烟尘滚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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驻缅甸的部队接到日机来袭的讯号,整装出动。
据经验,日机前一天来袭,第二天很可能再来。但这次他们多等了一天,二十号早上,监察台报告说有十架日本轰炸机从越南边境进人云南领空,巫家坝机场上竖起了警备旗。
墓地旁边潮湿而阴暗的掩体里,上校、翻译、电报员与中方指挥官聚在一起。
准确的报告不断传来,而后是巨大的飞机引擎轰鸣。
红色信号弹从机场发射升空,十六架“战斧”战斗机即刻从跑道升空。他们爬升到一万五千英尺的高空,沿着一列铁路潜行。
高空十分寒冷,飞机的挡风玻璃都能结霜了。陆闻恺受命掩?????护,往西北方向前行。不到十分钟,他们就发现了下空呈v字阵型的敌机。
“发现不明敌机……”
“那是日本人?”
“拜托!你看飞机上的太阳旗!”
无线电通讯里的美国飞行员悠游自得,顷刻间,就见敌机收窄队形,向东方飞去。
好似优良的母鸡下蛋,敌机轻松地投下炸弹。
打先锋的队伍打开了机枪的保险栓,准备瞄准敌人。他们的飞行速度达到每小时两百五十英里以上,而需要命中的敌机正以一百八十英里的时速朝不同方向运动的轰炸机。
在这个宽阔的立体空间里,为了瞄准,他们使用表面含磷的曳光弹混在子弹链中。一道道曳光弹拖着暗红色的光芒从飞行员眼前划过——
*
陆诏年与同学们挤在山坡一颗遮阴的树下,他们聚精会神地望着天空,好像看一出精彩的有声电影。
爆炸声不绝于耳,只见一架零式战斗机掉落,接着又是一架零式。
日机匆忙调整队形,仓皇逃离。
人群爆发欢呼,胆大地人冲出去,想亲眼瞧一瞧传闻中战无不胜的零食战斗机。
航空委员会的人抬起几架日机,穿过城门,在街头巡展。
“飞虎队!”
美国志愿航空队的名声传了开来,陆诏年从耐尔那里得到一枚象征队伍的徽章——一只有着翅膀的老虎。他们请华特迪士尼公司设计的,刊在了国际报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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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国三十一年一月,中国陆军从边境进入缅甸。上空炮火声不见停缓,下旬偶然的一天,陆诏年收到一张明信片,登上了去往蒙自的火车。
日军没有放过蒙自这座恬静的边境小城,火车在铁路中途停下,车上零星几位商人劝姑娘不要去了,陆诏年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同一个拉板车的农民讲好“票价”,颠簸着往蒙自去了。
空战总在眨眼间,等陆诏年到了蒙自,只闻到空气中淡淡的硝烟气息。
道路两边的小贩整理他们的货物,重新铺出来。人们远没有昆明的人那样习惯战争,但一样懂得生活必须要过下去的道理。
来到南湖东岸,陆诏年掀开了“南美咖啡馆”的彩画珠帘,这间咖啡馆名气不如“滇越铁路酒吧间”,却是联大学生最爱去的,陆诏年从前辈们那里听说过,老板是越南侨民,帮手是他的女儿。
陆诏年要了一杯越南咖啡,等待男人赴约。
才发生了空袭,陆诏年预料到会等一阵子,她有点饿了,就要了份一人定餐。
店家端上来的是一份春卷,搭配蒙自出产的红米饭。他们说交通阻断,做正餐的食材还没到。陆诏年表示没关系,她在昆明就吃过这种谷米,不像同学们那么无法接受。
天色渐晚,陆诏年不好意思一直待在咖啡店里,正要出去,店家叫住她:“再等等吧,会来的。”
店家把陆诏年引导靠里的图书室,希望她能在这儿消磨时间。在书籍资料这么宝贵的时期,组建一个学校图书馆都要费大气力,一间小店竟有一整柜子的藏书,类型丰富,陆诏年感到惊讶。
店家说:“大多是和联大学生买的,还有些往返于边境的走私客,他们知道我爱书。”
陆诏年翻看了几册《良友画报》,这曾经是她最爱的杂志,后来,被军事刊物替代了。
手指划过书脊,她注意到一本英文的佛教书籍。
“梵语讲刹那,一念九十刹那,一刹那九百念生……”
陆诏年逐字逐句地念出来,可实在有许多不懂的名词术语,最终只好作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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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边传来店家招呼客人的声音,陆诏年放下书走出去,看见了陆闻恺。
他换下了连体制服,衬衫外边套了一件飞行员的棉夹克,似乎是为了赴约,不过仍显露了他的仓促。
“久等了。”陆闻恺口渴,喝掉陆诏年续的第二杯咖啡,摸出皱巴巴的纸币埋单。
“现在就走?”
没想到他只是来见她一面,陆诏年就快感到失落。
陆闻恺点了点她额头:“带你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