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勇娃子的入殓仪式上,陆诏年看见父亲偷偷背过身去,抹了下眼睛。
国府一开始瞒报死亡人数,在各界压力下,将数字一改再改。在那些虚拟的数字中,有勇娃子,赵小小,成千上万的中国人。
纷扰之中,陆诏年收到了她的录取通知书——
国立西南大学工学院航空工程学系。
没有人再帮陆诏年办升学宴了,陆诏年请小陈老师和施芥生一众朋友到酒楼吃了顿晚餐。
“我就要去昆明了。”临行前的一夜,陆诏年平静道。
又绿收拾起最后一个行李箱,开朗道:“听说那里气候宜人,不知二少爷……”
“我一个人去。”
“小姐?”
陆诏年从妆奁里取出一张信笺递给又绿。
又绿踌躇地打开,看见清秀小楷写着三个字。
“那年元旦,我们去梁山,他们嘲笑你没有姓名,我一直没法忘记这件事。那次勇娃子看我不开心,问我怎么了,我告诉了他……我不知道,他后来去找你的家人了,可惜迟了一步,你弟弟已经替人充军去了。”
“小姐,我不要找我的家人……”又绿说着,一下哭了。
“又绿,你母亲姓尹。”
“我……小姐,你不要又绿了?”
“你常常去探望石森,你的心意,我知道。我给你留了一盒首饰,你自己做主吧。”
“没有人照顾你,我不放心。”
“又绿,我要去过我的人生了。”
又绿哭着摇头,“我想跟着小姐,我的命就是小姐的。”
“别说傻话了,经受这么多,你还不明白吗?这样下去,没有往后的,我有我的出路,你一定也能找到你的。”
“我和石森,根本……”
“恋爱也是一种追求啊,又绿。从现在起,我们都不要胆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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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诏年把印有缅甸邮戳的明信片放进行李箱,带上道格拉斯运输机,从重庆启航,飞往昆明。
刚下飞机,陆诏年就感到一阵热浪。她不禁咕哝:“说好的春城呢……”
陆家安排的司机来接陆诏年,车驶出巫家坝机场,尘土飞扬。窗玻璃外,高大的乔木与灌木丛好似森林。
车往城里开,路上渐渐出现了背竹篓的行人,还有别着簪花的当地姑娘。路愈宽阔,景象愈摩登,西方面孔的人自在地走在路上,不远处是一片法式建筑群。
酒店喷泉前站着好几位官员模样的人,发觉他们是来接她的,陆诏年急忙让司机调头。
“幺小姐,大少爷吩咐一定要把您送到……”
“哎呀你听我说的,我在南开已经受够了,可不想再做学校里的celebrity。”陆诏年嘀咕,“多让人耻笑。”
陆诏年让司机把她送到北门街,直接到新生报到处报到。
司机下车帮陆诏年提行李,陆诏年也道不用了。她没带又绿收拾的那些家当,只带了一个皮箱。
距离还有好几天,老师们不在学校里,办公室里只有助教和干部学生们,都忙碌着。
陆诏年敲了敲门,一位短鬈发的年轻女人看了过来。
“您好,我来报到……”陆诏年讲起不那么标准的国语。
许是难得见到穿丝绸衣裳的学生,且没有一点远道而来、风尘仆仆的模样,女人有些讶异:“哪个学院?”
“工学院。”
办公室里的人都看了过来,陆诏年不解其意,心下窘迫。
“工学院不在这儿报道。”女人搁笔起身,“我带你过去吧。”
“小施助教,我也去!我正好送材料。”一位男孩道。
几位同学露出心照不宣的笑容。
陆诏年微微蹙眉,提起行李同他们一道走出办公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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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说是办公楼, 其实就是泥胚与砖块搭建的房舍,几个学生服务机构和理学院在南区这片。穿过一块被叫作“草坪”的空地就到了北区,师生说联大校园, 通常指的北区新校舍,这里更为宽阔,有食堂和图书馆——唯一一幢两层建筑。联大校本部占据了环城北路,边上就是有名的翠湖。
穿城而过到拓东路,是工学院所在地。小施助教说, 联大唯一真正明亮的地方是工学院, 因为那里有学生搭建变压器增加电力。
助教一口南方话,语调轻快而活泼,陆诏年听来抿笑。
助教与她的学生是文学院历史系的,他们说工学院没有女同学, 才在见到陆诏年时感到讶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