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 麦修姨父的店里只供应热咖啡。
陆闻恺没待两天就回基地了,父亲因为空战之激烈,给司令部的人打招呼, 惹得他不快。大哥帮着陆闻恺说话,遭到父亲咆哮呵斥,父亲甚至怪罪大哥,当年没能将陆闻恺带回来。
这分明是父亲权衡利弊后,默许的, 如今又成了大哥的错了。
父子间再生芥蒂, 惹得冯清如颇有些担忧。
战事不休,官场勾斗,好在夫人身体好起来了,陆公馆才得以保持和乐。
陆诏年牵挂陆闻恺, 却不能让母亲发现, 正在百无聊赖之际, 陈意映主动来信, 联络了她。
国民政府今年颁立《公立专科以上学生贷金暂行办法》,对全国公立专科以上学生发予贷金, 每人每月可领八到十元。陈意映错过了,只好选择免学费的师范大学, 以她的成绩,实际上能考上更好的学府。
与实业一样, 日占区的文化机构向中国腹地迁移, 其中大多迁往西南地区。重庆中等以上学校从三十二所激增至九十七所,大都集中在沙磁一带。教资竞争之激烈, 有的教授甚至只能到中小学教书。陈意映就读师范大学前身是高等学府, 师资优越, 于她而言,算是幸事。
沙磁区在城关之外,集聚了大量文化团体与名人,爱国氛围浓厚。陈意映这次叫陆诏年过来,正是为了志愿团汇演的事情。
陆诏年和又绿一起,家里不放心,叫勇娃子跟着。他们向学生问路,一路找到排练教室,就听见学生们的呼喊:
“吾辈自当奋勇救国——”
陈意映?????看到陆诏年,招了招手。她面上笑着,却不留情的讥讽:“幺小姐出趟门也要带左右护法。”
“你……!”又绿欲斥驳,陈意映反而瞪了她一眼。
“你们在排演什么?”陆诏年问。
“抗日剧目,从这个周末起,我们每个周末都要上街去路演。”陈意映道。
旁边的青年道:“梁山空战一役,多少村民伤亡!可城里人还耽于享乐,以为大后方是大发横财的地方,我们要唤醒国民的爱国心!”
又绿看清青年模样,轻“啊”了一声,忙对陆诏年道:“这就是那个记者!”
陆诏年上次要去报社,因为母亲没有去成,她险些忘了这件事,当即道:“乱写报道,就是你,石森!”
石森推了推镜框,道:“是我。陆幺妹,我们见过,上次随志愿团……”
又绿道:“你少套近乎,我们家小姐是你随便叫的?”
陆诏年道:“说来话长,是我让大家这么叫我的。”
又绿道:“小姐,他乱写报道。”
陆诏年道:“对,你乱写。什么‘我不是英雄’,你为什么要把这句话刊出来?”
石森道:“我给多家报社供稿,你说的是哪篇?”
陈意映大约听明白了,道:“稿子已经刊发了,现在不是讨论这个的时候。陆诏年,你到底想不想参与志愿团的汇演?”
“我当然想啊!”陆诏年道。
“那你们先坐,等我们排完这场。”
陈意映有主见,执行力强,和同龄人一起做着趣事。陆诏年在角落看着,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小哥哥说的,有意义的事情,就是这些吗?
陆诏年暗自握拳,尽管不喜欢陈意映待她的态度,可为了参与汇演,把这个事情办好,她一定好好听陈意映安排,像考试那样认真。
等到他们这场排练完,陆诏年却睡着了。
陈意映把陆诏年叫醒:“跟我去拿剧本。”
“哦……”
又绿他们要跟着陆诏年,陈意映不准许,还说:“下次别带多余的人。”
“我们是多余的人?”又绿不满道。
石森拉住又绿:“在这大学校园里,陆小姐不会有事的,我正好没事了,带你们逛逛吧。”
又绿抬眼:“你?”
“我怎么了?”
勇娃子道:“有我在,怕什么。”
陆诏年便单独同陈意映去女子宿舍楼看剧本了。
剧本由另一位同学负责,还在写。
讲的是抗战下飞行员的爱情故事,农家子弟在航校时期与女学生相恋,两人才许诺终身,日本人就打来了,女学生被日本人掳了去,飞行员也为国战死。
陆诏年看了一遍,道:“觉得太悲怆,不宜演出。”
编剧同学有点不高兴,陈意映说:“她是闺阁小姐,什么都不懂。”
又对陆诏年道:“自古以来,只有悲剧才最打动人心。我们给飞行员们看这一出戏,让他们明白,国仇家恨……”
“可是……”陆诏年道。
“没有可是,演员已经定好了,你演这个女学生。”
“我来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