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闻恺摸了摸鼻子,挪开半步,“我只是提醒你。”
“那也不用——”陆诏年又说不出话了,脸颊绯红。
那也不用……靠这么近。
“我去睡觉了!”
“啊?”
陆诏年气冲冲回房间,摔上门。
使劲锤枕头,发了劲儿,她倒下来,用被子卷住自己。不过这次困意更盛,抱着枕头睡着了。
*
醒来时窗外昏黄,陆闻恺敲门叫她。大哥打电话叫他们上饭店吃西餐。
陆诏年在房间里磨蹭了好半天,不会梳头发,想叫用人帮忙,打开门看见陆闻恺还在门口。
她披头散发,样子不好看,躲到门后说:“帮我——”
“我帮你吧,没时间了。”陆闻恺看表,推门走进来。
房间里没有梳妆台,陆诏年坐在床沿,手里拿一面银制雕刻天使的小镜子。
“小姨送我的。”她说。
陆闻恺捧起她乌黑柔韧的长发,用牛角梳慢慢梳着。
“年年……”
“嗯?”
可是回忆都远了,他现在不知还能说什么。
陆诏年鼻子泛酸,“你和大哥怎么谈好了吗?”
陆闻恺顿了顿,“嗯。”
陆诏年把镜子偏了偏,悄悄看他,“开飞机好玩吗?”
陆闻恺又笑了。
陆诏年瘪嘴,“怎么很好笑吗?”
“好玩儿,像捕蝴蝶。”
“蝴蝶啊……”陆诏年陷入想象。
陆闻恺帮她梳了两道辫子,挽起来,还是小女孩的样式。他只会梳这个。
陆诏年倒是很满意,对着镜子左看右看,要陆闻恺把手臂伸出来。她挽起他,学时髦腔调,可说的还是小孩儿的话,“下馆子去啰!”
*
大饭店离住所不远。他们走着去。夜幕下的南京浓妆艳裹,妙舞轻歌,陆诏年睁大眼睛张望着。到了饭店,仰头看穹顶,下班出来的女事务员、新潮的太太都瞧她,梳着老式辫子,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陆诏年发觉了,一一瞪回去。旁边的陆闻恺闷笑。陆诏年看他,他手握成拳,轻咳一声。
“惜朝。”那边座上的女人抬手招呼。
人们闻声朝女人看去,她系了丝巾,顺手拿丝巾挡半张脸。可还是有人认出来,议论女人像章亦梦。
陆诏年带着些微奇怪的心情,和陆闻恺一起走过去。章亦梦撇手说“坐”,手搭下来就在银盒子里取出一支香烟。
“小年,”陆诏年刚落座,章亦梦朝她轻晃手指,笑起来眼弯成月牙,酒窝浮现,很迷人的一张脸,“终于见面了。”
陆诏年抿了抿唇,道:“章小姐好……大哥呢?”
“眠宇还在应酬,我陪你们吃饭,一会儿去跳舞。”
“跳舞?”
章亦梦瞧了陆闻恺一眼,把烟放在嘴里。打火机就在桌上,金属的,细看有军用标识。
陆闻恺抬手,拿起全是英文的菜簿递给陆诏年,“看看你要吃什么,章小姐晚上不吃东西。”
章亦梦笑了。盯着陆闻恺,自己拾起打火机,擦亮火花点烟。吸了口烟,她将目光移到陆诏年身上,“这里的罗宋汤做的不错。罗宋汤,再一份菲力牛排?”
陆诏年对他们眉来眼去的样子很是不快,不理会推荐,讲英文点单。
饭席间,陆闻恺帮陆诏年又是换羹匙,又是递手帕,而陆诏年浑然不觉似的,只顾着吃。章亦梦双手托下巴,道:“你们兄妹比亲的还亲,眉眼竟也有几分相似呢。”
陆诏年愕然地抬头。
陆闻恺亦皱了皱眉,“是吗?”
他转头,发现陆诏年正在端详他的脸,要找出某种证明一样。然而陆诏年很快低下头,把刚切的一小块焦熟的牛肉送进嘴里。盘子里还有玉米和土豆泥,她默默吃着。
第十章
大哥的饭局比预想的要久。章小姐去了中餐厅一趟,回来便领陆诏年他们上舞厅。舞厅在大饭店三楼,坐电梯上去。
虽说“新生活运动”□□,实际难以完全禁止舞厅和舞小姐的存在。重庆也有舞厅,人们认为上舞厅的女人伤风败俗,而且除了舞小姐,有闲上舞厅的便是富户太太,太太们响应政策,都躲起来,私底下在家里办舞会。陆诏年的母亲看不惯这些奢靡作派,从不主张办舞会,家里的女人也很难出去参加舞会。陆诏年只去过一次,小姨把学生叫到家里去,教他们跳舞。严格来说不能算舞会。
陆诏年不会跳舞,陆闻恺也好不到哪里去。来到舞厅,他们就在舞池边坐着。章小姐问陆闻恺喝点什么,陆闻恺给陆诏年要了一瓶正广和,柠檬汽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