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她不太乐意,才想埋怨。
顾明渊道,“你父亲送你来学堂,是让你学习还是让你跟人逞威结仇?”
沈清烟叽咕着学习。
顾明渊从榻上起来,沈清烟跟在他后面,两人一同转到十锦槅子前,他在其中翻找出一块紫石砚给她,那方砚有他的手掌大小,通体晶莹温润,质地坚硬密实,砚台上刻了一个小小的渊字,旁边有小字,玉汝于成。
这是他的砚,他给了沈清烟。
沈清烟紧紧抱着紫石砚,扬着头仰望他,他立在她面前,身后是桌灯光影,他的脸白如琉璃,眸中映着柔光,他身上那股威压仿佛消失了。
沈清烟心跳如鼓,语无伦次的唤着他,“表兄……先生……哥哥。”
她不知道喊他什么,她想得到他的回应。
然后她听到一声低沉的嗯声。
她忽然欢欣雀跃了起来,忸怩着红起脸,蓦地羽睫微动,想起姨娘跟她说过的话,她不必要好生读书,她没法去科考。
如果顾明渊知道了真相,会不会收回现在给她的一切?
她当即怔住,随后讪讪的问他,“如果明年我没高中,您还会认我吗?”
“尽力而为,不成还有下次,”他说。
沈清烟并没有因他这句话而高兴,无论多少次,她永远也不可能考上,这只是个谎言,能骗外人,骗不了她自己。
她会让他这个先生丢脸,她成不了才。
她仍是轻嗯着,装出快乐的模样,极其宝贝的摸了摸紫石砚上的字。
顾明渊没喝多少酒,走动间已神识清明,他的目光恢复沉静,那缕柔倏然消失,沈清烟在心里叹气,果然喝醉酒才有好脸色,酒醒了便是没人情味的冷脸。
但他确实会护着她。
沈清烟有微微松快,至少在学堂里,她不用怕再被人欺辱,等到明年……明年再说明年,没准船到桥头自然直。
——
也不知顾明渊同周塾师是怎么说的,之后在学堂里,荀琮和赵泽秀为首的几人都不再逮着她欺负,平日里看都不看她一眼,就是路上碰见,也不与她打声招呼,也算各自安好了。
七月暑气仍在,沈清烟已经很能习惯在学堂的生活,在学堂上完课,晚间再去英国公府,英国公府的下人们一看见她便知她是来找顾明渊,守门的小厮都主动开门来迎她。
这日晚,她刚从学堂里出来,走在栀子花巷里,庆俞跟她笑道,“小公爷今儿要晚些下值,您先进静水居等会子。”
沈清烟了解的,顾明渊是大理寺少卿,这么大的官儿必然公务繁忙,迟些才正常。
两人才出了栀子花巷,要转到英国公府右侧的角门时,正见一人候在那儿,离近了才看清竟是沈泽,手里还提了个鸟笼子,里面是只画眉鸟,见着人便叫,叫声甚悦耳。
沈泽冲她嘿笑,“六弟,我等你这么长时间,还以为你不出来了。”
眼望向她身后,不见雪生,是个面生的小厮。
沈清烟揣着手到他跟前,左看看右看看,没什么人,她便回头瞅一眼庆俞,“庆俞小哥,这是我四哥哥,我同他说两句话。”
庆俞退到一旁。
沈泽拉她近前,“六弟,你现今得小公爷青睐,四哥哥才腆着脸来找你,你是清楚的,你三叔自来有抱负,没奈何施展不开,他明年也想入科考,可他这么大岁数了,我这个做儿子的心里不踏实……”
沈清烟瞠目结舌,“四哥哥,你不会想让三叔给表兄当学生吧!”
“怎会?你三叔那么大年纪,也拉不下脸在小公爷跟前充学生。”
沈清烟也觉着对,诚然顾明渊是她先生,但她叫他表兄呢,三叔长他一辈,这要是再给他做学生,不是乱了辈分吗?
“六弟在小公爷跟前说的上话,若能让小公爷把你三叔引荐给国公爷,那四哥哥往后都对你感恩戴德了,”沈泽笑道。
沈清烟听明白了,她三叔这是想给国公爷做学生呢,可三叔都老大不小了,这叫她怎么跟顾明渊说,没得惹顾明渊不快。
她推拒着道,“四哥哥,这不行的……”
沈泽磨了磨牙,仍笑道,“怎么就不行了?这不是你随口就能办到的事儿?”
沈泽恨得牙痒痒,先前在酒楼她故意装看不见他,现在这点小事还推三阻四。
他们三房是庶出,永康伯的爵位被大房袭了,二房好歹是嫡出,至少能混个荫官,他们三房处境尴尬,没官没爵位,这些年全靠着大房、二房接济。
头都抬不起来,现如今还得看大房这个庶子的脸色。
沈泽面上带着笑,急忙将鸟笼往她手里推,“我听说国公爷爱逗鸟,这画眉鸟是我花了好大价钱才买到的,极有灵性,六弟你替我送给国公爷,四哥哥承了你的情,断不会对你忘恩负义。”
沈清烟可不敢接,手一松笼子跌地上,那只画眉唰的飞出笼子,受了惊似的冲着沈清烟的嘴唇啄了几口,直让她哎呦一声叫出来,眼看着嘴唇流出血。
画眉鸟扑腾着翅膀飞了。
沈泽立时黑起来脸,“算我看错了六弟,连自家人都不帮一把。”
沈清烟捂着嘴巴,真被他给架住了,脑子转半天还不出话,傻乎乎的回他,“我跟表兄说一声就是,四哥哥别气了。”
沈泽这才舒坦了,和她闲话了几句,就挥袖子走了,沈清烟才后知后觉的想明白,她应该硬气点回绝的。
这下好了,摊上事儿,嘴巴也破了,四哥哥都没跟她道声歉,只顾着让她办事。
她憋住气,跟着庆俞去了静水居,拂冬看她嘴破了,便拿来膏药给她涂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