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神情微怔,蓦地回转过脸来,双眼不敢正视于她,只是飞快一瞟,而后又歪歪斜斜地往旁处躲闪了。
成璧咧嘴直笑,眼睛眯成一弯月,小手捶了他两下,“怎么呆住了?还不快走!难不成还想王爷治你个觊觎之罪?”
他惶然摇头,又立刻大踏步地往前,可朝向分明不是先前那处。待踟蹰了两步,才终于寻回了迷失的方向。
成璧闭着眼睛窝在他肩头。她近来着了凉,鼻子不通,其实闻不见男人身上的气味,却莫名地觉得清爽。她又用鼻尖去隐晦试探,小鼠一样往他周身的空气里蠕动,嗅得很用力,可惜,还是什么也没闻见。
没大一会儿,他将她抱回屋里。待她在小榻上安然落座时,那小暗卫俨然是舒了口气,转身就想要走人。
虽他装的一副避之不及的模样,所幸这回还不曾冲她翻白眼。可见他其实心里并没有厌了她。
不过成璧这头倒先自开始嫌弃他呆傻了:明明头回见时是个飞雁一样的轻功好手,腿脚倒腾两下就能带她回屋,怎么今日慢得像老驴拉磨?他不怕人瞧见,她还怕呢!
这话不能告诉他,万一把他说恼了可怎么好?于是便伸出一截藕臂,将他的手一挽,“你等等!”
小暗卫静静站在当地,对成璧的扯拽不作理睬,全然一种听之任之的态度。
“不许走,你过来,听我说话。”
“……”
他低垂着眼帘默默无语,脚下却很乖巧,停滞了一会,才慢吞吞地,一点点挪着步子过来了。
真可爱。成璧在心里暗笑。
“知道我今天为什么要爬树么?”
成璧打手心里变出一撮猫毛,在他眼皮子底下晃了晃,“乌珀爬到树上去了,它自己又下不来,咪咪呜呜地叫了半天,你们一个也不管,最后可不就得我来了?”
一通瞎话编的行云流水,她可不怕栽赃给一只不会说话的笨猫。
那小暗卫眸子定定凝在她身上,眼波清澈,能看出他从前多半是心无挂碍。对她,同情没有,爱慕也没有,更多的是浅淡的茫然。
他单薄的灵魂就居住在这双眼里,没有电光鸿影,也没有什么不能直视的灼烫来照彻她。
他只是安安静静地看着她,安安静静地听她说话,空寂得像是中宵长明的星河。
成璧扁了扁嘴,“你,你不许跟赵元韫告我的状……”
他点点头,示意与她结下同盟。
成璧满意地笑起来,眼瞳和牙齿都闪光。她把他抓住了,将那撮猫毛往他手心里放。
他略略撤了下手,她便将整只手掌都覆上去。
再分开时,一枝美人梅出现在他掌心。
那一折枝,细小得只三两朵小花,颜色与香气倒还都很壮健。花瓣像是美人娇嗔的樱桃嘴,花气又是脂腻芬芳的美人面。绿萼梅的清冷内蕴也被这远亲吸纳了,艳到一处极顶就峰回路转,重落入翩翩的玲珑意趣。
总而言之是雅俗共赏,没耐下心赏过花的也会觉着好看。
“送给你的。”她弯着眼笑。
小暗卫握住梅枝,犹豫片刻,开口道:“为什么?”
他终于说话了,嗓音微哑,可仍旧十分动听,连他脸上那张冷硬的铁黑面具都为之添色不少。
“它已经断了,我养不活它。”
“……”
“你帮帮我,找处地方把它栽回去,可好?”
见他不说话,成璧拉了拉他的袖口,轻声道:“你不是,把那小鱼儿都救活了么?”
“梅花不行。”
他小心翼翼地看着她,微顿了会,像是在琢磨怎样的措辞才能不伤她心,“这一枝已断了,接不回去。就算栽进土里……也养不活。”
“我知道。”
成璧眸光微暗,苦笑着叹了口气,像是含着自嘲轻轻道:“我只是……还有些念想,罢了……你去吧。”
她垂下脸,两手捂住双眼,余光瞥见小暗卫手指蜷缩,悄悄将那支美人梅揣进了怀里。
梅花死了无妨事,那本就是她有意撇下来的一小截。有那么些粉艳的花瓣、血红的蕊珠能代她先一步走进他心里就好。
可折断梅枝的一刹,有清厉的脆响化作某种痛觉传入她心房,恍恍惚惚,绵绵邈邈,或许,那正是程太师曾教过她的天人感应。
从前她不懂,如今也不算明白,想来在这一层上,她还妥妥地差着小暗卫几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