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走了。”他看她。
“哦。”
“真走了。”他的脚跨出去。
“有病,爱走不走,我不收留你。”
“喂。”他又跨回来,喊方理想。
方理想坐在自己的小床上,用鼻音应。
宋肖说:“你别明天顶两个肿眼泡去学校,我肯定笑话你。”
“我怎样,关你屁事。”
“这回真走了。”
他说完,脚步声渐远。
她看着他离开的方向,眼神忪滞。
良久,她关了桌上的台灯,把自己埋入黑暗。
今晚没有月亮,没有星星,路灯照不进来,也不会对她眨眼。
她蜷缩起身体,望了望窗外的天空。
眼泪又情不自禁地掉了下来。
她使劲地擦了一把,心里唾弃自己。
好没出息啊,怎么又哭了。
/
周日。
徐医生把清羽搀到了楼下,心疼地说:“能行吗,要不然过几天再去,非急着今天干什么?”
腿刚养了一周多,整个脚腕都肿起来了,吃的涂的药都试过,也不见消,徐医生只能干着急。偏又胡闹,在这个节骨眼上出门,劝了多少遍也不听。
徐清羽单脚蹦了两下:“二姨,真没事,你看我一只脚也能走,就是费点力气。你看,都已经比前两天好多了,而且还有谢麒在我身边,你不用担心。”
“那他再厉害也不是医生,万一出了什么状况——”
“好了好了,二姨,你再磨叽一会就该上班迟到了。”徐清羽催促她。
徐医生嗔了她一眼:“那我可真走了?”
“嗯。”
徐医生挎好包,边走边说:“对某人好也没用,见色忘义呦我这外甥女。”
/
进了医院大厅,有位小护士领着他们去了三楼。
站在病房门口,徐清羽开始犹豫徘徊,她说谢麒,我有点害怕。
“杜姨真的在这里面吗?会不会是你搞错了?”
“她都已经消失这么多年了,万一……”
“清羽。”
她神情一僵,有些懊恼:“对不起,我控制不住,总是爱胡思乱想。”
“杜姨现在很好,有人在照顾她。”谢麒放缓了声音。
透过门上的玻璃窗,她看到一个穿着驼色大衣面容温雅的女人。
“她是杜姨的家人。”谢麒说。
女人刚好抬头,也看见了他们,忙放下手中的东西过来开门。
徐清羽即时调整好表情:“你好,请问杜方明女士住在这吗?”
女人称是,热情地迎他们进去:“快进来坐,屋里生了暖气,外面应该挺冷的吧。”
“还好。”徐清羽回头,看谢麒还没往里走。
“ 怎么不进来?”
“我在外面等你。”他说完,对女人礼貌颔首,转身朝走廊尽头走去。
/
“别露出破绽。”他打电话只说了这一句话,挂断以后,走廊的玻璃窗,深呼吸一口气。
他的手摸到兜里,想拿出支烟抽,又突然意识到这是在医院,只好作罢。
他靠在冰冷的白色瓷砖上,慢慢蹲下去,衣服摩擦墙面发出细微的响声,他的头慢慢垂落。
水房的水笼头没关紧,滴答、滴答落到地上。
拐角,高跟鞋的声音,传来了交谈声。
时间在流逝。
“谢麒。”有人唤他。
徐清羽扶着墙,坐在他身边的椅子上,俯下身:“谢麒。”
他恍惚:“你出来了。”
徐清羽很担心他这个样子:“是哪里不舒服吗?”
他摇头,说没有。
“想缓一会。”他语气很轻,“清羽,你等我一下。”
她看他的脸,心脏莫名抽搐。
她说好。
/
三年前。
谢麒扔给他一支烟:“真打算去?”
有风,江祈让他往边上靠靠。
“不然呢,也没别的法了。”点完火,他晃了下打火机,就着烟猛吸一口,“老子不像你,少爷命,打娘胎里就带着这身份,死了也得带回去。”
要是能活,谁他妈不想好好活着。
用命换钱,拿钱玩命。
跟个鬼一样。
他冷漠地看着地面的雨水,看着它积少成多,连成一片深深浅浅的水洼。嘴里的烟忽然就没了味道,他给折了,扔在脚下。
“我……”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江祈笑了声,“你怕你把我害了?你放心,这条路是老子自己选的,最后结果怎么样也算我的,跟你有什么关系?”
他把烟头踩烂了,说谢麒,长这么大我很少求过别人。
“但我求你。”他看着他,一字一句,“如果我出了什么意外,你一定要帮我照顾好杜姨和清羽,我可能这次…”
谢麒被他说得眼眶发酸,笑着打断:“别总跟我整这些煽情的东西。”
“我的糖呢?”江祈也笑,恢复了没正形的样子,“不是说让你帮我带吗,忘了?”
“忘了。”
“操,傻逼你,快给我。”
谢麒摸出一把棒棒糖扔他手里:“省着点,我可懒得给你买。”
“又不是不给你钱。”他拆了个草莓味的。
他吃糖不爱含,放嘴里直接就咬碎。
手机在响,提醒时间到了。
他咬着糖棍,冲他摆了下手:“走了我。”
“江祈。”谢麒在身后忽然唤他。
他的背影顿住,却没回头。
“…要是你妹问你,我该怎么说?”
许久,空气中传来他的声音,淡若一缕风:“那你就骗骗她,说她哥跟别的女人跑了。”
/
视线在混沌中逐渐恢复清明。
他缓过了神:“抱歉,我刚刚…想到一些事情。”
徐清羽摇头:“你要再不理我,我就该找人帮忙了。”
他又说句抱歉。
回去的路上,徐清羽隔一会就要看他。
他发觉了,转过头,与她目光对视。
“怎么了?”
“…我总觉得你好像有什么心事。”
“没有。”
“真的吗?”徐清羽疑惑地问,“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想多了,我能有什么瞒着你。”他语态自然,“杜姨还好吗?”
“她睡着了,我在旁边坐了会。”想到什么,她目光黯淡下来,“她找到了家人,我当然为她开心,只是可惜……”
“放心。”谢麒说,“我也会找人照顾好她的。”
“其实我现在更担心的是你。”徐清羽毕竟是女生,心思也更加敏感细腻,“你今天很反常。”
他刚要开口。
“我知道你肯定不跟我说实话,所以我问也没用。这么多年你总喜欢拿兄长的身份压我,认为只要糊弄过去就算了。”她神态少有的认真,“但是谢麒,你别忘了,我和你同岁,只比你小了一个月而已。”
她不是要他对她全盘托出,毫无保留,而是不希望他活得很累。
他倏然无话,半晌才出声:“清羽。”
她看向他。
他的视线落在她发尾,有些温柔。
他说:“这世间没有双全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