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空58米, 大约16层高楼的位置。

海洛伊丝吃痛地收回手，里边的尖锐石头在刚刚那瞬间直接划开了口子，血液争先恐后地涌出, 血珠从伤口处溢出, 染红了周围的肌肤，她皱起眉头, 忍着疼痛看了眼伤口, 大约四厘米长，有点深, 起码有一毫米。

看来不止要缝针, 还得要打破伤风了。

她暗自叹了口气，继续往上看, 风静静地掠过她的脸庞, 吹得干燥的肌肤一阵微小的刺痛。

“寂静”。

陡峭的岩壁在黄昏之中如同沉默不语的神明, 即使散发着危险的气息，依旧有人前仆后继。

海洛伊丝知道自己不应该继续上前了，现在最需要处理的是因为她的手，但她有些不甘心。

自己依旧攀爬到新的高度了，如果她没有受伤, 完全可以在这里悬挂露营，明天继续启程, 但因为这件事，她又得回到原点了。

明明依旧勘查好了附近的情况, 但只要稍不留神, 就会发生各种事故...果然, 寂静不会那么轻而易举得成功。

贝利一直在下边等待海洛伊丝, 当她看见对方的身影后, 就知道又出事了。

她主动上前，对方直接举起手给她看伤口。

贝利带上手套，打开小灯仔细看了看，嘟囔：“你这伤口起码两毫米多了，我可没办法解决，必须得驱车到附近医院去缝针，顺便打针，这次怎么这么不小心，不太像你啊？”

海洛伊丝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她跟着贝利坐上车，一边拉安全带一边说：“是我没注意到...10号点的支点太小了，我必须全身心都注意自己的脚下，手滑了一下，直接就被划开了。”

贝利开着车，两边的风景迅速闪过，犹如电影画面，从烟灰色的山峰到森林，再到一望无际的平原。

她瞥了一眼海洛伊丝，看到对方说完话后就一直沉默着，连风景都不看了，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看起来好似和外面的世界都隔绝开来。

“海洛，你这才准备了一周，进度到了三分之一已经很好了，当初吉尔伯特·凯瑟琳可是用了半年多的时间才完全爬完寂静，这之后的二十年来，就再也没有人完攀过寂静了，多的是准备了好几个月时间。”

“我知道...我知道。”

海洛伊丝说了两次，她靠在椅背上，浑身酸痛不已，然而此时的惬意对她是一场折磨。

她宁愿此时的自己还呆在陡峭的岩壁上，忍受全身上下的疼痛和疲惫，而不是坐在车里，前往医院处理伤口。

海洛伊丝捏了捏自己的手心，血珠因为她的动作又冒出了许些，疼痛让她的意识越发清晰，脑海中再次浮现刚刚的场景。

半晌，她微不可乎地呼了一口气，但车内那么安静，贝利捕捉到了这声叹息。

她握着方向盘，食指轻轻摩挲了一下，突然开口。

“全球攀岩刚刚又打电话问我你爬到哪了，我说你爬到10号点的时候，你知道他们有多惊讶吗？从来没有人能在一周准备时间就爬到10号点，包括凯瑟琳、蒙哥马利和利瓦伊，你的对手们在同样时间还挣扎在八号点上，更别说你第一天就爬上了7号点，简直不可思议，没人能办到这一点。”

贝利刻意强调最后一点，重复道：“Never.”

“不用安慰我，我都知道...我只是在，在懊悔，让我一个人静静。”

“好吧，希望你别胡思乱想。”

海洛伊丝闭上眼睛，她侧脸靠着U型枕上，柔软的触感仿佛陷入了棉花团内，不知不觉中，竟然陷入了沉睡中。

贝利在等红绿灯的时候才发现这点。

她有些惊讶，对方从来不会在车上睡觉，说是因为小时候的阴影，这会儿居然睡过去了。

看来是真的累着了。

寂静的难度比所有人想象得还要大，这也是为什么20年来还是没有人挑战成功的原因，完攀寂静，对于所有攀岩者来说都是一件可望不可及的事情，不知不觉中，它已经成为了一种象征。

——谁完攀了寂静，就意味着ta摘得了攀岩里的最高荣耀。

最近的医院差不多七公里，等她们到达的时候已经是半个钟后的事情。

车辆的停顿让海洛伊丝敏觉得清醒了过来，不需要好友提醒，她便已经睁开了眼。

醒来后，她沉默了一会儿，声音还有点飘。

“...我刚刚睡着了？”

“嗯，还打呼了。”

海洛伊丝揉了揉太阳穴，让自己还有些朦胧的意识清醒过来。

“这样啊，那一定吵到你了，不好意思。”

贝利翻了个白眼，很大声地说：“嘿，我只是开玩笑，不用那么正经。”

对方解开安全带，“我知道，我也是在开玩笑。”

很好，看来心情恢复过来了。

贝利内心松了口气，她刚刚还有些害怕对方会钻牛角尖。

有太多人在“寂静”身上跌了跟头，这其中，并不缺乏再也爬不起来的人，或是因为身体原因，或是因为精神原因，从此退出了攀岩圈。

就连那位首攀者，吉尔伯特·凯瑟琳，也说过自己不会再爬第二次。

面对记者的采访，她表现得十分严肃。

“第一次完攀，我认为是上帝的召唤，上帝在眷顾我，才让我在一次次意外中活下来，成功地完攀寂静。”

“如果要我攀爬第二次，绝对不会成功，我也不会再去尝试，一次就足够了。”

那时候，大家都错愕于吉尔伯特·凯瑟琳的话，大多都认为她只是夸大其词。

但是等数不尽的攀岩者前去挑战寂静，在一次又一次的失败后，所有人都承认了吉尔伯特·凯瑟琳所讲的一切。

最开始的三号点难度都停留在V8左右，但从四号点开始，难度直线上升。

如果说四号点的难度是V10的话，那么五号点是V11，六号点V12...到了十二号点，难度已经是V18了。

再往上，难度就无法计数了。

因为V18是抱石中的最高难度，就像是5.15d是攀岩路线的最高难度。

等海洛伊丝进去处理完伤口，出门便发现下雨了。

下的是朦胧细雨，天空被乌云遮掩住，没有透过一丝亮光，十分压抑。

贝利看这天气一时半会放不了晴，干脆提议先在这附近休息一下，等雨停了再说。

海洛伊丝想着这天气的确不太适合攀岩，于是一起去了旁边的咖啡店。

她们聊了一会儿圈子内最近的消息，包括谁又完攀了哪条线，谁最近去了哪里开线。

就在这时，有人推开了玻璃门，一阵叮当声音清脆地响起。

海洛伊丝有些漫不经心地侧视过去，忽然定住了。

“...哈维最近还上了运动全能王，账号粉丝涨了好几万。”

贝利喝了一口拿铁，微涩带甜的味道在舌尖蔓延开来，她看向海洛伊丝，却发现对方侧头看向门口。

她沿着对方的视线看过去，发现是一个有些眼熟的身影，一个女孩，身高大约167cm，穿着米白色的背心，露出的手臂线条紧实而漂亮，应该是有锻炼的习惯。

或许是冒雨而来，她的头发和脸颊都带着水珠，浑身湿气。

咖啡厅内，有不少人好奇地望过去。

女孩在原地甩了甩头发，再草草地用手臂擦了擦脸，然后接通一直在震动的手机来电。

声音不大，但□□还是能隐约听见她的声音。

有些轻快，像是薄荷糖那样的清脆，带着不易察觉的甜度。

“嗯...可以语音采访吗？我最近不在国内，对，出国了，在M国和S国的交界处，华里苏山峰...嗯，好的...那我这边先挂了，拜拜。”

等挂断电话，她步伐轻快地走向柜台，切换成外语。

□□这会儿终于听懂她在讲什么了，她点了杯美式咖啡，等待咖啡的时候，有些无聊地环顾四周。

“......？”

她和海洛伊丝对上了视线，眼睛猛地亮起。

贝利看向自己的好友，对方居然也扬起了嘴角，看起来挺高兴的。

海洛伊丝看到林之言的时候，心情好了不少。

她主动抬手打招呼：“Link！”

对方也很开心地回应：“!”

贝利听着这名字，有些耳熟，又有点陌生。

“Link？”

海洛伊丝笑着回答：“她就是我跟你通电话的时候说的那位，半夜爬寂静的攀岩者，我后来还知道了她就是这届欧雷拉攀岩赛的冠军，非常厉害。”

贝利面色恍然大悟，难怪觉得眼熟，欧雷拉攀岩赛她也有关注，被海洛伊丝这么一提醒，她就瞬间记起对方了。

随后，她脸色立刻古怪了起来。

ok。

看来是和海洛一样疯狂的人...也许，还更疯狂？好歹海洛不会半夜挑战寂静。

林之言拿到咖啡后，三两步就走到她们旁边，问：“我可以坐这里吗？”

贝利和海洛伊丝都点头，表示十分欢迎，贝利和林之言向彼此介绍了自己后，海洛伊丝开口了。

“你这次是打算再一次去挑战寂静吗？”

林之言点头：“对，之前我有点事，所以爬了那次就再也没尝试了，但是现在我有充足的假期。”

说罢，她狡黠地眨了眨眼睛。

对面两人都以为充足的假期指的是至少一个月的时间，恍然不觉她说的仅仅只有一个礼拜的时间。

海洛伊丝好奇地打量了一下对方，问：“你又打算凌晨开始爬了？”

贝利：“这不太好吧，我看天气预报说今天晚上会一直下雨，难度太高了。”

林之言看着她们有些担心的面孔，眨了眨眼，她摇摇头。

“不，我今晚还有点事情要做，等雨停了，岩壁干了再开始。”

海洛伊丝点点头，举杯。

“希望我们能在岩壁上相遇。”

林之言跟她碰了下杯，笑道：“一定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