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就分了，为什么分了？”

“什么为什么？没感情了啊，没感情了当然就分手了。”

“简安！”简妈的分贝高了几度。

“我们怎么教你的？”

“为什么你对感情能这么轻率？！”

“什么叫做轻率呢？”比起母亲，简安则显得相当冷静，“找个男朋友谈恋爱，然后直奔结婚生小孩而去，这叫不轻率么？”

“那不然呢？！”简妈尖声问，“那不然你找男朋友是为了什么？”

简安半开玩笑地说：“因为我有性生活需求？”

简妈沉默了几秒，紧接着就传来了“嘟嘟嘟”的声音。

即使简安的年纪已经过了三十岁，按照人类平均寿命来说，她这条命至少也爬过了一小半，然而“性生活”这三个字，还有和这三个字沾点边的相关内容，在简爸简妈那边依然是个禁词——不能，也不该是由她来说出口的禁词。

简妈挂了电话，简安耸了耸肩，目光回到夏衣中，正要继续挑，又一个电话打来。

是简爸。

“你又说了什么话让你妈不高兴嘛？”简爸在一头叹气道。

简安口气轻松：“我没说什么啊。”她甚至觉得自己挺无辜。

“她要是不管那么多，就不会给自己找那么多气受了。”这可是她发自内心的建议。

“哪有做爹妈的不管自己小孩的？”简爸问。

“有啊，”简安说，“有的是父母不管小孩私生活的吧？”

“不管自己小孩的，那全都是不负责任的嘛！”

不负责任？也许有的家长是不负责任，但也许有的家长是开明呢？怎么到了简爸嘴里，就成了“全都是”了？

“安安，”简爸在那边未放弃教育女儿，声音里也多了几分苍老，“做父母的，管自己小孩那都是为了小孩好，你这么大的人，也该懂点事了。”

简安不语，指尖拨弄着那些衣服。

“你记得找个时间，向你妈妈说声对不起。”简爸说。

然而简安只是翻了个白眼。

“啊对了，小顾要我们一起吃饭的事情你听说了吗？”

“听说了。”

“哦哟，那天小顾要带他的未婚妻来，你说，我是送红包好呢，还是送份礼物好呢？”

“啊？”简安一头雾水，“这两者之间有区别吗？”

简爸叹了口气，“你这孩子，还是我们太宠你，一点都不懂人情世故。”

简安：“哈？？？”

又翻了个白眼，简安回答道：“那就红包呗，红包好啊，收到的人直接拿着钱想买什么就买什么。”

“哈哈！”简爸被逗得笑了起来，眼睛瞥到正在气氛中的简妈狠狠剜了他一眼，简爸打了个哆嗦，咳嗽一声，蜷起身子，“其实送钱也好，送礼物也好，都是代表我们心意。”

顾遇带着未婚妻一起同家长吃饭，还邀了简爸简妈出席，简爸认为这是看重他们，将他们当作半个父母来看待的，他也有些感动，打心眼里高兴。

简爸感慨道：“一眨眼，你们两个都长那么大了。”

“我还记得他来我们家的样子呢，那么小，现在居然要结婚了。他动作那么快，说不定年底就能听见好消息了？”简爸捧着手机，忽然压低声音，“你说，小顾他定得这么快，该不会……该不会……？”

简安意会，想象着顾遇奉子成婚的画面，她勾起唇角，舌尖舔了舔唇，揣着恶劣的想法，她决定加入到简爸的吃瓜行列中去。

“说不定呢~~”她用暧昧的口吻说。

简爸当简安和顾遇关系不错，以为顾遇私底下给简安放了什么口风，顿时觉得自己的猜测有几分可信度。

“最好是真的！”简爸乐得一拍大腿，见简妈往他这边投来狐疑目光，简爸压下兴奋，思量着等之后再告诉简妈他的猜想，他笑呵呵地说，“你顾叔叔盼了很久啦！就等着看到那一天呢！小顾那边还没定婚期，不过我看……快了吧？”要是那猜想是真的话，“要是他动作快，那也许明年就能当爸爸了呢！”

明年？这么急？简安使劲憋着笑，没让简爸听出她的幸灾乐祸。长辈们要是这么急，翘首以盼的，那小顾同学得乘坐火箭才能有这效率吧？

想想她爹妈都等着含饴弄孙，她是不可能了，但看在过去这么多年的份上，小顾同学要是真能努把力，赶紧生个小孩，你看到时候不就有三个长辈关爱他的小孩吗？

咦，这个主意听上去很不错呢！

简安起哄道：“他那边加把劲，到时候爸你说不定还能当个爷爷呢。”

小顾同学，加油哦~！

“你又胡说了。”虽然是训斥的话，不过简爸也没有生气，倒也挺高兴，他仿佛能想象到女儿做鬼脸的表情，笑道，“唉，小顾那边再怎么样，到底不是亲的，爸爸我还等着当外公呢，你什么时候让我当呢？”

艹，怎么又回到她身上了？

“小顾呢，他是个懂事的好孩子，知道感恩的，这几年对我们也很好，我们看在眼里，也很感动。但是安安，你知道的，他再好，他也……”简爸支吾道，“他也……他总归和你不一样，你懂吧？”

“我们对他再好，他总是有自己亲爸妈的，”简爸叹道，“可能我们以前总拿你和小顾比较，你有的时候会觉得，哦我们对他比你好……”

“没有，”简安淡淡地说，“爸，我没那么想过。”

“好好好，”简爸顿感欣慰，“你没那么想就好。你要知道，也许我们有的时候看起来对小顾比对你好，但你总要知道，我们是你亲爸妈，我们……我们……”

“安安，你要知道，我们为了你，让我们付出什么都行。”

“你看你妈，她年轻时候多爱漂亮，那会儿追她的人都快排到街位去，后来呀……”

“后来不就被您追上了吗？哦，老爸你是在秀恩爱是吧？”

“去去去！”简爸说，“你别打岔。”

简安想在这时候赶紧结束对话，可惜没成功。

“后来呀，你知道她为了你，身材都变形了，后来生了你，省吃俭用的，一年到头，你知道的吧，她为了你，都不舍得给自己买衣服。”

简爸絮絮叨叨地说，这些话无非是想说明他们有多爱她，简妈有多爱她——不管简安想不想，有没有选择，她都享受了父母这些无私奉献的爱，那么，她也应该回报他们的爱意，至少应该懂事，听话，她不应该再一次次顶撞她们了。

简安的手掌抓着门，拇指一下一下挠着门的边缘。

“是吗？”她轻轻笑起来，“我妈当时受了不少苦吧？”可能现在还在受呢。

她的口气太平静了，平静到简爸根本没觉出有什么异样，他以为女儿被他劝动，沉浸在她忽如其来的懂事话语中，“安安——！”他高兴地唤她的小名，丝毫未察觉乌黑的云层正在聚集。

简爸正打算再加把劲，以一种很平和，甚至听上去像是真心提出了一个建议。

“那爸爸，如果当初你们没有生我的话，会不会过得更好呢？”

简爸愣在那里。

知道随之而来的，会是简爸一阵咆哮，简安较有先见之明，果断挂了电话。

衣柜门上，挂着一小面镜子，简安搬入时已经存在，可能是上个房客，也可能是上上个房客留下的。不过，简安搬入后住了多久，那面镜子也留了多久，她没有把它清理掉。

一双深棕的眼睛划过，她清楚地看到了自己的脸，那张脸是冷漠的，没有波澜起伏，没有温度，她冷静地，像是一位刚刚给枪上膛然后扣下扳机的杀手。

简安最终选中了一件浅灰的衬衫，加上一条黑色的长裤，整体搭配风格朴素，没什么显眼的地方，也就不会叫人眼前一亮。

她穿上衣服，背了包，出门后用钥匙锁了门，往小区门口走去。本来是打算搭乘公交去公司，可她刚踏出社区大门，便看到一辆车停在门口。

那辆车很熟悉，可……

他爹的，他怎么会在这里？

一阵冷风从背后穿过，她感到毛骨悚然，急急停下脚步，厉声直问眼前的人。

“你怎么在这里？”